“唉,两位有所不知,安息公主死前,曾发下极为怨毒的誓愿,当日独孤谨穷尽身边术士之力,才封印下那道毒誓。是以祖师只留下那幅画,并说‘画绝不可失;亦不可揭,除非白马灯明’。只是时至今日,到底毒誓是什么,独孤谨留下的制衡的法术又是什么,我们都不知晓了。”炎龙望着火盆中渐渐熄灭的火光,“幸好没到非得揭开画的时候,我们还有时间。”
弥川听了直跺脚,脱口而出:“谁说的!白马灯明了!”
炎龙敦厚方正的脸上滑过一丝僵意,重复了一遍:“白马灯明?”
“不错。石榴结果,其果天生有异象,灿灿如灯盏。”
炎龙一点就透,神色大变:“庭院中那株石榴树已逾千年,竟结果了?”他站直身子,郑重地向两人行礼道,“多谢两位指点。”说罢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安清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暗色之中,拉起弥川转身疾走。
“怎么啦?”她还不明所以。
星光点点,他的发丝落在眼角,神色晦暗不明,却异常肃然:“趁他不知道我们拿走了明灯,赶紧走。”
他在黑暗中拉着她辨明方向,往西方疾奔。弥川只觉得风声哗哗地掠过,他忽然又停下脚步,推开一扇门,两人一道闪躲了进去。
“那些经卷,都是独孤谨写的!”弥川靠在墙壁上,压低声音说,“他就是白马寺的祖师!”
“你看到的?”
弥川点点头。触到经卷的时候,她“看见”一个年轻的法师在伏案抄写经书,因为已经落发,便愈发显得他五官轮廓清隽难言。当时弥川并不知晓那是何人,可是听炎龙法师说完,她便能猜出了,那位祖师便是后来不知所踪的独孤谨。
她拉开背包,悄声说:“我把它们都装起来了。”
安清夜紧皱着眉,像是遇到了极难决断的事,喃喃自语道:“白马明灯、经卷、画……究竟是什么将它们串联起来的呢?”
“炎龙法师不是说公主的魂魄未逝吗?你要不要试一试摄魂?”弥川悄声建议道。
安清夜低头看看自己的尾指银戒,摇头说:“白马寺内佛法太过刚猛,照理说不会有任何魂魄停留,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去问问炎龙法师不就知道了?”弥川着急道。
她话音未落,门口却有道森然的声音传来:“不错,两位施主来问我不就知道了?”
刹那间,室内案桌上的油灯不点自亮,只见炎龙法师披着袈裟立在门口,他安然而笑:“两位果然还未离开。”
安清夜不动声色,踏上半步,微笑着行问讯礼:“法师,找到石榴果没有?”
“还要施主指点。”炎龙回礼。
安清夜忽然大笑:“够了,你不是真正的炎龙法师,你到底是什么人?心心念念找寻当年丹若、独孤谨的遗物又是为了什么?”
“炎龙”微微一笑,却也不否认:“你是从什么时候看破的?”
安清夜眉目不动:“齐云塔下,你和小沙弥互行问讯礼,应当是左手包住右手,你却疏忽,一直以右手包合左手——法力精深的僧人,怎会弄错这些基本礼仪?”
“炎龙”点头:“是我疏忽。”
“我又试探问你,能否用鎏金香囊作为报酬,你满口答应——事实上,这些年白马寺并无金银器出土,你若是寺内僧人,岂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炎龙”忽然咯咯一笑,声音变做了女孩的嗓音,望向林弥川:“我自以为考虑周全,连身上的记忆都做了手脚,故意让你看到我早晚诵经的画面,没想到一开始就被看穿了。”
弥川大奇:“你是女的?你……骗我?”
“炎龙”渐渐变幻,缩小,直到最后变成一个年轻女人,笑嘻嘻地站在原地,伸出手来:“把白马明灯给我,我们便井水不犯河水。”
五
“那么你至少让我们看一看画卷吧?”安清夜轻轻一笑。
即便穿着不合身的僧袍,那依然是个容颜娇媚的年轻女人,她下颌尖尖,眼神灵动,望着安清夜,忽然说:“安清夜,我观察你很久了,不如你还是到我这边来吧,何必和这样的傻丫头在一起呢?”
安清夜嘴角挂着慵懒的笑意,他随意地看了弥川一眼,往前走上一步:“说得也是,不过……你给我什么好处?”
“炎龙”往前踏上数步,踮起脚尖,在客栈老板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安清夜脸色微微一变,却又不动声色地退开,重新站回弥川身边,淡淡地道:“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是吗?”“炎龙”妩媚一笑,“你还不懂这个的好处……强权才是这个世上最有用的东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所以你要寻找当年安息公主的遗留。”弥川倏然间明白了,“你要这些力量为你所用?”
“还不算笨。”“炎龙”撇撇嘴,“仇恨,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而丹若公主遗存至今的仇恨,更是其中极品。”
她说完,从僧袍中抖出一幅画卷来,用纤纤十指将其展开,柔声说:“便让你们看一看这幅画吧,也好心甘情愿地给我明灯。”
画甫一抖开,弥川的呼吸瞬时屏住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美的女人:她的五官、身段这样柔美和谐,竟无一处瑕疵可言。她是这样完美……弥川忽然觉得自己的目光太过局限,竟只能落在一处,无法欣赏其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
特别是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将一切光亮都吸纳入了其中。这世间,只怕没人能躲开这样完美的存在。
弥川耳边仿佛能听见丹若在用不甚标准的中原话说:“我的明灯呢?”她头脑一热,下意识地回答:“我拿给你——”
弥川双手已经伸到了书包里,却突然又被什么惊醒了。
她回过神,看见安清夜的尾戒亮起了一层薄薄的银光,如同扇面一般拢住了两人,隔绝开了那幅画卷。他回过头,神容焦急:“那是摄魂术,你没事吧?”
弥川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却强撑着说:“我没事。”
“炎龙”一声冷笑:“醒得倒快。”
不过弥川的举动之于她已经足够,明灯就在书包里。“炎龙”抿唇一笑,媚眼如丝:“就这点本事,想要拦我,恐怕还不够。”
“够”字刚出口,她双手掌印中便喷射出一道极暴烈的力量,轻而易举地便冲破了那道银光。
安清夜大半心思都在弥川身上,并未预料到她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措手不及间被击中胸口,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弥川骇得脸色灰白,眼见安清夜还在强撑,一咬牙,拦在他身前:“等等。”
“炎龙”收手,气定神闲道:“想通了?”
“你……再让我看一眼若丹的画像,我就给你明灯。”弥川干脆地拿下背包,从里到外翻了个底朝天,东西哗啦啦落了一地,其间却并无明灯,“不然你就自己找吧,我保证,你一定不知道我将它藏在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