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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重生之旅(出书版)(24)

她碧蓝的眸子里映着满目的红——嫁衣的颜色,是汉人们喜欢的、喜庆的颜色,却也是……她的族人们鲜血的颜色。

而她是踏着这些黏稠的鲜血,一步步地走到了这里。

马车停下,她在这里下车,步入前边的寺庙,三日之后,正式进入皇宫。

头上戴着的发饰极为沉重,丹若扶着婢女的手臂下车,听到周围的人群发出轻轻的欷歔声。

微风撩开了她的面纱,虽只是须臾,却足以令人看清这异族少女白如初雪的肤、红如桃瓣的唇,以及一双碧如天空的水眸。

难怪皇帝两年前见了从西域传入的公主画像后,便不惜大军压境也要将她抢过来!

丹若昂着头,一步步往前走,只在山门边顿了顿,用不甚标准的中原话说:“独孤将军?”

独孤谨一直在后护卫。

他离开洛阳时不过弱冠,被誉为“美风姿”,无数贵族少女为之倾心。如今大胜而归,日光、风沙早已将他的肌肤磨砺成了小麦色,而他的眼神却愈发锋锐,眉梢微扬时,更是俊眉秀目,意气风发,让人难以直视。他听到公主呼唤,便上前,恭谨道:“公主?”

“三日后,你陪我入宫吗?”她顿了顿,轻声问。

“自然有礼官前来。”年轻的统帅温和道,“公主无须担心安全。”

“我败在谁手上,便该由谁送入皇帝手中。”她紧紧攥着石榴果,如同他紧紧攥着利剑,一字一顿。

他抬起眼眸,黑色的,毫无波澜:“公主该当明白,如今你是在我中原腹地,一言一行,须审慎才好。”

声音冷酷,毫无商榷余地。

丹若盯着他良久,忽然轻笑起来:“是,我明白了。”

她是抿着那丝笑转身的,唇角的弧度温和,可双眸中倏无温度。

其实在独孤谨之前,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年轻男子。在他之前,她以为汉人男子皆是柔弱的。唯有他,打败了兄长引以为傲的骑兵,逼得他们立下了屈辱的誓约。

后来这一路,他送她入京。因为携带着汗血宝马,而她又是西域最闪亮的明珠,西域各国、各式各样的人都在打他们的主意,陷阱、埋伏不绝。

有一次,马贼们冲入了军队,女眷们被冲散了。

侍女们簇拥着她,一个个被杀死。她紧握着石榴果,祈求上天垂怜——她不怕死,可她一死,族人们又将被屠戮。

为首的马贼一把将她抱上马,她暗暗摸出靴筒中的匕首,正要刺向身后的男人,然而一道温热黏稠的液体已从自己颈间流下。她惶然回头,却是独孤谨追来,一刀劈裂了马贼,伸手将她抱回了他的胸前。

她被他护在怀中。刀光剑影中,他纵然强悍,为了护她,也身受重伤,肩胛上那一刀,被劈裂至后背。

后来卫队追上他们,他还未将她抱下马,自己却了摔下来。

其实那一瞬间,她是有机会一刀杀了他的,可她竟没有下手。

回到帐篷里,她替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他昏睡的时候紧紧蹙着眉,秀气的睫毛一颤一颤的,仿佛孩子一般。

这个男人啊……她的指尖拂过他背后那道刀口,忽然觉得筋疲力尽,而她对他……究竟怀抱着怎样的感情呢?

那一晚之后,丹若与独孤谨的关系便略略缓和了。他偶尔会教她说上几句中原话,她也不再抗拒,唇角渐渐有了笑容。

一个月后,他后背的伤已经结痂,也终于将她安然地送到了中原的最后一站——洛阳白马寺。

大败安息,夺回天马和公主,皇帝交付的使命都已完成。

独孤谨的心底深处却始终沉甸甸的,仿佛还记挂着什么。就在刚才,他立在原地,听见她微颤的声音,看见她的笑,却又将这一切视作不见,只有薄唇抿成的直线,或许昭示了他绷紧的心弦。他闭了闭眼睛,转身离开,去皇宫复命。

“是独孤郎!看,是独孤郎回来了!”

有人认出他,发出阵阵欢呼声。

独孤谨翻身上马,神色并未松动半分,然而看着万家万户规整如同棋盘的都城,澎湃之意却在心口涌起——这是他的家国,他誓死守护的家国。

夜色渐浓,丹若在这白马寺中已住了三日。因为避嫌,寺内僧人都被临时迁了出去,而她作为最尊贵的客人,可以在这座清寂的寺庙里,昂着头肆意张扬。

这三天间,城中已经传遍了,公主自塞外入城,那最后一笑倾国倾城,樱花如同花雨,漫漫飒飒,美得难以自持。所以每日还是有许多百姓自发拥聚在白马寺门口,只盼一睹芳容。

“听说了吗?昨天公主硬是闯进了白马寺地宫,看上什么珠宝就拿什么,皇帝特许的!”

那些流言蜚语总还是会传到丹若耳中。可是世上多的是一厢情愿的人。白马寺的地宫?呵,她不过是无意间走进了一间禅房——据说那里曾经居住着两位从异国来的高僧。所谓珠宝,更是无稽之谈,她摸了摸额间那枚琉璃珠,那是因在那间早已被废弃的禅房里找到的漆木盒上,有一颗琉璃珠脱落了下来。琉璃琉璃……那是来自故土的珍宝,于是她小心地捡了起来,佩戴在了额间——仅此而已。

禁卫军将四周守卫得如同铁桶一般,她嘲讽地笑笑,谁要逃了?她并不想逃,只是以前听说,做了汉人皇帝的老婆,从此以后便像是失去翅膀的雄鹰,再无自由可言。她忽而勾起唇角,不知为何,对于明日,她心中并不如何恐惧。

这时,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了。

丹若回头,碧蓝的眸子映着那道修长的身影、俊美的容颜,因为期待而光芒闪烁。

“然后呢?”弥川见炎龙法师不再说话,着急地追问了一句。

“没有然后了。”炎龙神色淡然,“第二日皇帝要迎娶公主时,翻遍了全寺,都没有找到丹若的身影。一同失踪的,还有独孤谨。”

弥川听得抹了一把汗,喜笑颜开:“幸好幸好,我就说嘛,有情人终成眷属,能放下仇恨就最好啦。”

安清夜没有笑,他看着炎龙,淡淡地问:“那么这些经卷又是用来镇压何物的?”

炎龙微微垂眸,神色悲悯:“经卷并非用以慑魔,只是为了祭奠安息公主。”

弥川闻言怔了怔。

“那一晚,独孤谨亲自持剑戕杀公主,其后不知所踪。”

“戕杀?为什么?!他不是来带公主私奔的吗?”弥川大惊,脱口而出。

“不。独孤将军生怕皇帝为美色所惑,陷苍生于不义,便在安息公主入宫之前,将她斩于剑下,自己亦不知所踪。”炎龙法师双掌合十,喃喃道,“安息公主原本满心期待他能带自己离开,谁知这世上的男人,永远比女人狠心。

“她因心怀怨恨,阴魂一直未曾离开白马寺,所以历代主持都以焚经封印公主的怨魂。”

安清夜静静听完,问道:“被偷的画卷和这个故事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