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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堂入室(99)

王太太将宋积云引见给了王主簿,找了个借口退了下去。

王主簿身材瘦小,穿着绿色绣鹌鹑补子的官服,眉间有深深的川字纹,留着山羊胡子,面相颇为严肃。

宋积云行了礼,委婉地表明了来意。

王主簿捏着山羊胡子,为难地道:“宋家也是梁县有头有脸的人家,可你毕竟是女流之辈,江大人又是第一次在梁县露面,我们都不知道他的秉性,恐有所闪失,文先生这才没有请你的。”

“这样啊!”宋积云失望地道着,并没有过多的纠结,反而拿出了一个锦盒,道,“除了这件事,我还有件事请您给我拿个主意。”

她说着,打开了锦盒。

锦盒里并排放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白瓷细颈梅瓶,却一个像象牙,质朴凝重;一个像玉石,晶莹润泽。

王主簿心中一跳。

宋家窑厂烧出了新瓷,因莹泽如白糖而取名“甜白瓷”,他是听说过的。

他不禁上前几步,拿了其中釉色莹润的细颈梅瓶,失声道:“这,这难道就是那‘甜白瓷’?”

“大人好眼力。”宋积云笑着,“我特意带了一个过来,请您帮着瞧瞧怎么样?”

王主簿忍不住对着灯光观赏。

薄薄的胎体,能看到他指影。

宋积云在旁边娓娓道:“既然有了新瓷,从前的旧瓷肯定就用不上了。我就寻思着,能不能跟万公公商量商量,把从前的旧瓷用来烧民间祭祀用的瓷器。”

王主簿拿着梅瓶的手顿了顿。

宋积云继续道:“可您也知道,万公公位高权重,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在他面前说得上话的。”

王主簿放下了手中的梅瓶。

“放眼整个梁县,也只有您能当这个中间人了。我想劳烦您帮我们家在万公公面前说说话。”宋积云语气一顿,朝王主簿福了福,“可正如您刚才所说,我毕竟是女流之辈,管理窑厂我在行,可像文先生主办的赏花会这样的交际应酬,就只能请您这样的世伯帮着提携、照应了。”

王主簿背着手,看着她的视线渐渐锐利起来。

宋积云在他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地笑着将另一个梅瓶拿出来,放在了甜白瓷梅瓶的旁边。

王主簿看着两个梅瓶,沉默良久,喊了贴身的长随,道:“给宋小姐拿一张文思楼的请柬。”

第105章

宋积云身姿笔直地迈出了王府的侧门。

屋檐下挂着的大红灯笼照在青石台阶上,泛着油润的光团。

一直等在门外的郑全忙迎上前来,声音有些紧绷地低声道:“大小姐,王主簿怎么说?”

宋积云眨着眼睛挥了挥手中大红洒金的请柬,嘴角绽出个浅浅的笑:“成了!”

郑全长吁一口气,眼底跟着流露出笑意来,撩了轿帘,服侍宋积云上了轿子。

王府的花厅里,灯火通明,树影隔着洁白高丽纸,婆娑起舞。

王太太快步从鸡翅木绢绣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眉宇间流露出几分焦虑地道:“老爷,宋家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您怎么就这样轻易地给了她一张请柬?这要是让文先生他们知道了,会不会觉得您偏袒宋家?于您的声誉有碍?”

王主簿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而是走到了茶几旁,拿起宋积云留下来的那个由玉泥烧制而成的梅瓶,对着落地灯仔细地打量起来。

王太太的目光不禁也落在了那长颈梅瓶上。

细腻的釉面,优美的细细长颈,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沉静雅致。

她失声道:“这,这不是宋家给御窑厂烧的贡瓷吗?”

王主簿笑着抬头,问她:“你觉得这梅瓶能卖多少钱?”

御窑厂的图样都是皇家御用,其他人根本不能用。

王太太刚要开口,却发现这梅瓶的瓶身上素净如纸,什么花样都没有。

常言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梁县的,靠着景德镇,谁不做点瓷器买卖。

她心头一热,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声音,道:“老爷的意思是?”

王主簿笑道:“宋家烧出了新的祭白瓷,这旧的工艺,御窑厂肯定不用了。这万公公又上下打点着想回京城,江大人新来乍到,连梁县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宋家也没个男嗣支应门庭的……”

正好趁着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和宋家联手,做这白瓷生意。

王太太想想就心头火热,道:“既是帮了宋家,也是能给家里的亲戚朋友搭个线。”

按律,这官宦人家是不能做生意的。

王家的生意,都挂在亲戚名下。

王主簿赞赏地点了点头,道:“这件事,还得有劳太太和宋家从中说项才是。”

王太太满脸笑容地应“是”,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这都下半年了,若是安排得当,正好可以趁着十月初一和春节出一批货。我明天,不,明天宋家大姑娘要参加文思楼的赏花宴,我后天再去。”

王主簿捋着胡子,笑道:“要称宋家大小姐了。毕竟是宋家窑厂的当家人了,可不能再称宋家大姑娘了。”

王太太用帕子捂着嘴笑。

*

宋积云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也在想着这次王府之行。

朝廷有人好办事。她想在生意场站住脚,不仅要借助王主簿的力量,最好还是能借着王主簿和新来的父母官江大人也攀上交情才好。也免得像今天文思楼的赏花宴似的,被梁县的那些乡绅和景德镇的窑厂排斥在外了。

只是这烧白瓷的事,还得和万公公打个招呼才好。

以万公公的性子,肯定要分一杯羹的。

若万公公还继续在景德镇任督陶官还好,若是他这次顺利升迁走了,她又拿什么填那继任督陶官的欲壑呢?

还得想个办法才行……

宋积云在心里盘算着,轿子停下来,郑全帮她撩了轿帘,喊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弯腰出了轿子。

只是她一出轿子,就朝荫余堂的方向望去。

隔着重重廊檐,依旧可见灯火荧煌。

可见元允中还没有歇息。

她不由嘴角微翘,对郑全道:“我等会把明天赏花会的章程誊写一遍,你送去元公子那里。”

郑全应诺。等她写好了章程,立刻送去了荫余堂。

元允中已换好了中衣,正要歇息,拿着郑全送来的章程,他见了直蹙眉,问邵青:“这个时候才拿到赏花会的章程吗?”

邵青刚才已经向郑全打听过了,闻言道:“宋小姐刚从那个姓王的主薄那里回来。”

他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元允中。

元允中脸色一沉,柔韧的宣纸被他捏出了深深的褶皱,道:“明天巳时出发。”

章程上写着明天的接风宴正午里开始,但为了以示敬意,大家最好在辰末之前就到。”

邵青笑嘻嘻地应了一声,转身就准备去准备衣饰,转身却听见元允中道:“我记得鄱阳湖那边是王家那个庶出的老六在管?我看洪熙挺闲的,你拿了我的名帖去跟王家老六说一声,以后洪家的船过鄱阳湖,好好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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