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空气紧张得快凝固了。其实就是前一段时间,大家也明知城外的敌人没有退走,只是自欺欺人地不愿意去多想,反倒象缩到壳里的蜗牛,享受着虚假的和平。其实这样也没错,天天愁眉苦脸地也无济于事,能快乐开心就放纵一下吧。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但是一昌平府内一个冬天并不是白过的,城墙上已经摆满了各种防御性武器,士兵们精神饱满,慷慨激昴,准备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犬戎人是不会再给他们任何一点求生的机会,而燕国人则宁可舍弃生命也不会放弃守城的,攻守双方都非常清楚,此诚生死存亡之际。
对峙,无言地对峙,在二月底的一天终于爆发了,这一天阳光明媚,早春的风带来一阵阵寒气,一大早,昌平城四周同时传来了犬戎人在马上发出的呐喊,粗旷而充满野性的声音令人不寒而粟。
昌平回应犬戎的是震人心魄的战鼓。
攻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四面城墙同时受到猛烈地进攻,犬戎兵马不顾城墙下的泥泞,那还是城上的冰融化形成的,在城下来往奔驰,他们用盾掩护,向城上射箭,竖起云梯,强行攻城。
城墙上的守军用弓箭、强弩回应他们,把浸了油的布条用弓箭射在云梯上,引燃云梯。
一时间,箭光火影,厮喊声冲天。
第一次的战斗一直持继了两天一夜,第二天的傍晚,始终没有登上城墙的犬戎人退了下去。
昌平府内依然一片忙碌,处理战死的烈士,救治伤兵,修整武器。战况是惨烈的,伤亡也是严重的,好在事先的安排比较全面,各处忙而不乱。
滕琰也与家中的下人去为守城的士兵做饭、送饭,全城的人除了老弱病残,就没有在家里等着的。靠近战场,亲身感受到血肉相博的残酷,并没有让从不接触血惺的滕琰感到害怕,到了这个时候,心里也没有时间想别的,只是单调刻板地干着手边的活。借着送饭的机会,去看了父亲和大哥,他们跟在邓郡尉的身后,调动人手,安排事宜,面容憔悴、衣衫不整,忙得没有说话的时间。
隔了没两天,第二次大规模的攻城又开始了,攻城的还是锐不可挡,守城依然是铜墙铁壁,后续就是处理伤兵等一系列事宜。
真的打起来后,男人们自然都上了城墙,军中的饮食比前一阶段好了一些,怎么也得让军士们吃饱才能打得动啊。
估计邓郡尉每天发出去的粮食是有限的,所以妇女们得到了更少了。
父亲几天都不下城墙,就是想再分点他的饭也不可能了。
赵姨娘和周姨娘成了仇敌,见面就是怒目而视,连话都不说。两个人对王夫人和滕琰都尽力拉拢,不过,谁也没心思理她们。
滕璞只有断奶了,奶妈怎么也挤不出一点奶来喂他。
滕琰每天都让人专门给滕璞磨一点麦粉,煮成糊糊和着豆羹喂他吃。又将她珍藏着的一小袋肉干偷偷塞给王夫人,让她弄碎了放在糊糊里。这是她为了滕璞专门留下来的。
又到了晚饭时候,赵姨娘和周姨娘分外地老实,两人都低眉顺眼地领了饭出去了,没有像平时一样互相怒视几眼或对滕琰说上几句对方的坏话。
滕琰也不理她们,自顾自地回了屋。
滕珂是第一个来的,她小心地看了看滕琰,问:“我们家不会那样吧?”
看来大家都听到了。昌平城的一位将领今天将自己的两个姬妾杀了,煮了一锅肉汤给守城的军士们吃。
幸好,这些事不在滕琰所在的地方发生,她每天都为军士们做饭。就是这样,她听到后,闻着锅里的豆羹的味道差一点吐了,好像那里就是人肉似的。
以前在书中看到的东西真的发生在眼前了。
关键这样的行为还受到了大都数人的赞扬,吃了人肉的军士们更是感动万分,他们群情激昂,誓死保卫昌平!
明天一定还会有人效防。
其实真正的血腥的历史上还有杀妻的,杀子的,但比较少见,最多的就是杀妾的。
妾算什么呢?在平时,有些主母就说她们是猫狗般的存在,到了困境时,她们就更算不上一个人了。
滕琰也不喜欢姬妾,不说她将来做为正妻对妾室本能的反感,就是家里现在的两位姨娘她也没多少好感。
她们低贱的出身也决定了这些人大都没有太多的见识,而在一个家庭中,不主不仆的特殊地位又使她们充满了种种的不满和欲望。就说前几天为了抢几口麦饭,赵姨娘和周姨娘的丑态,让滕琰就万分无语。
但这决不等于滕琰就能赞成将她们杀了吃掉。
她看了看滕珂,本来就是一张小脸,现在更是瘦得可怜,眼巴巴地盼着滕琰能给她一个保证。
滕玮也突然闯了进来,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抱着滕琰的腿哭着说:“大姐,求你不要杀了姨娘,我再也不说饿了!”
滕琰拉起他,看着这个一直有点桀骜不逊的半大小子吓得痛哭流涕。她找了块帕子给他擦擦眼泪,说:“父亲不会的,你们放心吧。”
然后她对滕珂和滕玮说:“记住,不管怎么样,我们生为一家人,必需团结,共同渡过难关。你们也不小了,应该懂事了。”
确实不管别人是怎么做的,父亲从没起过那个心思,他是个心软的人。
但滕琰将藏起来的麦子拿出来,每天在晚饭时添上一些,已经到了吃人肉的时候了,情况不会再惨了吧。
到了三月,犬戎人已经攻了十几次城了,人们越来越麻木,早已没有退路,先守住这一次,明天的事情再说。
这一天,滕琰正在离城墙不远的地方,用大锅煮着豆羹,刚刚击退了犬戎的一场进攻,从城墙下来的兵士们靠着城墙在吃饭。就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抬起头来,顺手抹了一下满头满脸的汗,在灶火旁煮饭可不是轻松的活。是大哥,他一脸的急切,看清滕琰的位置,走过来拉着她的手把她就走。
“哎,豆羹还没好呢,什么事等一等。”滕琰说。
“你就别管这些了,让她们做吧,有要事。”滕珙眼里全是血丝,胡子拉茬,衣服也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灰土加血迹,还有不知道的什么东西,袖子还撕开了一个口子,拉着滕琰的手用的力气也大。
滕珙带她来到郡尉府里,见到了邓郡尉,滕琰就明白了滕珙为什么这样急。邓郡尉负了伤,左臂用布帛紧紧地缠着,面色苍白地靠在塌上,邓夫人坐在一旁喂他喝豆羹,与以前见到的那个生龙活虎的邓郡尉判若两人。
见滕珙和滕琰进来,邓郡尉抬了抬手,邓夫人明白他的意思,对滕琰勉强一笑,马上站起来离开。
“邓郡尉,”滕珙带着滕琰行了礼,说:“城墙那里一切都好,你就放心吧。我把妹妹带过来了。”
“坐”邓郡尉指了指塌旁的椅子,滕琰坐在滕珙的下手。“一不小心被犬戎人砍了一刀,这些人趁我晕过去非把我抬回郡尉府。不过我躺着倒想起你来。去年秋天最凶险的时候就是你出了个主意,保住了昌平府,如今侄女还有什么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