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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随波行(70)+番外

“你这儿子,目无尊长,你还袒护他!”大伯父立刻把矛头指向父亲。

眼见着,几句话说下来,立刻就要翻脸。大伯祖母开口道:“都是一家人,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几个长辈也劝了几句。

父亲不吭声,滕琰知道,这是他非常生气的表现。父亲这人,平时脾气都好得很,不轻易动气,但一生起气来,脾气也是很倔强。

滕珙又说:“舅舅家刚刚出了丧事,还需要我们帮着办理,如果我们这时搬走了,反倒让人觉得无情无义。不如我们先这样住着,以后有机会再谈搬回来的事。再说,不止我们家,滕家各房眼下也有的人家住在外面。”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滕琰都想为滕珙的这几话叫好了。滕珙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磨练,处理问题的能力明显提高,就说今天吧,先是义正严辞地驳回了大伯祖父的大道理,接着又找借口拖延,几句话就把搬回来的事先挡住了。父亲坐在那里,也轻轻地点了点头,滕珙的话于情于理都说得通,态度还很温和,毕竟是一族人,真的吵起来谁都没面子,关系弄得太僵也不好。

五堂叔出面圆话:“父亲,堂兄家暂时不便就先不搬过来也不要紧,不管怎么住着,但都是一家人。”

大伯祖父捋着胡子点了点头,说:“贻轩,那你们就先帮着舅爷家把丧事办好,然后再搬回来住。”

“等到他舅舅家事情都料理妥当后再说吧。”父亲含混地说。

“珙儿,”大伯祖父又转向了滕珙,和蔼地说:“你在郡尉府,再有征粮的事,就为咱们家说点话,家里现在也没多少余粮了。”

原来宗房真正想说的话在这里。秋天的时候,以为开国公府倒了,急忙撇清关系,就怕连累了他们,现在又觉得也许能用上滕珙了。

滕珙还是老老实实地样子,认真地说:“大伯祖父,昌平郡被围已经七个月了,现在府内饥民越来越多,前次征粮就是为了在春节前给实在吃不上饭的百姓发点粮食。现在昌平郡的粮库里的粮食只够军队用,所以才动员昌平府内的大户捐一些。如果大家不拿来出些粮食安顿好百姓,昌平府也不能过这样一个祥和的春节。咱们滕家在昌平府所有的土地也算得上前几名,捐些粮食也算不了什么。等到明年春天犬戎退了,重新耕种,粮食很快就会又堆满仓了。”

“上次征粮,一下子就征走一千石,也有些太多了。”大伯父不满地说。

“陈家和元家都捐了一千五百石,就是姚家,家主不在这里,管事的做主,把粮仓打开,凑了五百石捐了,只留了不到一百石的粮食,下次自然也没人再让他家捐了。大伯祖父,大伯父,真到了最后,每家都得把粮仓打开,那时剩多少大家就都知道了,要是能象姚家那样,自然不会有人说什么。”听了滕珙这番话,宗房的人都不言语了。

谁家有多少粮食,昌平府的人大概都会有个数,平时也不会有人去查谁家的粮仓,可现在就不好说了,真到最后没粮了,不管哪一家,都藏不下来。这么简单的道理,非得让滕珙说破才算完。

大伯祖父和大伯父都没什么精神再说下去了,父亲就带着大家顺势告辞。

现在马车在昌平府内基本看不到,马都杀了,车都拆了做其它东西,出门都得步行,大伯父、大伯母送大家出来。出门没走几步,就看见滕琳站在旁边。

自从到了昌平,滕琳回了宗房,也曾经互相拜访几次。她还是原来的样子,淑女的架子十足,并不喜欢与大家在一起闲聊八卦,所以即使与宗房关系尚好的时候,滕琰也常看不见她。回想起来,刚才是没看到她在厅堂里。

滕琳给父亲和王夫人请安了后,就直接对滕琰说:“琰妹,我从你那里借的几件衣服还给你。”说着,双手捧过来一个包袱。

滕琳在开国公府的时候,滕琰曾让针线房给她做了不少的华服,要入宫的人,没有好衣服哪里有底气?滕家宗房这边自然是也准备了不少,但滕琰让人给滕琳用的衣料是花钱也买不到的,有些衣料稀少到了一定程度,如果穿出来一定会引人注目的,也正是符合滕琳的需要。不过说到借衣服,确实没有过。

滕琳的表情还是淡淡的,温和娴淑,但口气里有一种肯定。

滕琰在些疑惑,来不及开口,大伯母就问到:“琳儿,什么衣服,怎么没听你跟我提起?”

“是在开国公府时琰妹的衣服,我借来穿的,一直就混忘了,前几日收拾东西才找出来。”没想到一向满口德容言工的滕琳也会说谎,不过滕琳看向滕琰的目光中有些异样。

滕琰只得上前接了包袱,有些沉,难道是织金丝的料子做的衣服?这时候滕琳拿衣服做什么?也没法当着大家的面总问,回去再看吧。

到了家里,打开包袱,外面是几件衣服,里面包着一个小陶瓷坛子,坛子里装的是盐渍葵菜叶!

昌平府现在最缺的是什么?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得回答是咸菜。

说是咸菜是因为新鲜的蔬菜根本就没有,昌平府一直被围着,只有少数有园子的人家才能种些蔬菜,不用说,量少得可怜,早就剩不下了。现在又到了冬天,简直是一片菜叶子也看不到。盐也是稀缺物品,所以咸菜在紧缺的食品中排行第一,就是邓郡尉让人送来的份例虽然有肉、白米、盐,但绝无一点菜。

虽然滕家宗房是昌平数一数二的大户,家里贮备不少,也有园子能收些菜,但这一坛盐渍葵菜叶也绝不会轻易就能拿得出来的。

看滕琳与大伯母的对话,就知道此事是瞒着大伯母的。

滕琰也不是圣人,她心里一直对滕琳颇有微辞,在开国公府的时候,府里对滕琳不错,这算不了什么,那时候这些事也就是举手之劳,再说滕琳也是要代表滕氏家族进宫。可后来逃出京城,一路上滕琳受到的是和家里人一样的待遇,总是一份恩情吧。可滕家宗房的人似乎忘了这件事,最令人生气的是大伯父和大伯母,自己的亲生女儿平安回来了,高兴是高兴,可感谢的话都没说几句。

在滕家宗房住的时候,大伯母管家,对她们住的这两个院子与宗房泾渭分明,生活上一丝一毫的照顾都没有。更不用说后来大伯父与父亲还闹得不愉快。

没想到滕琳心里什么明白,这一坛盐渍葵菜叶表明了她对自家长辈的不满和对开国公府的感激之情。

真不知她是如何拿到的这一坛子盐渍葵菜叶!滕琰对大伯母也算是了解了,她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现在对丈夫和女儿是一个也不亲一个也不信的,一心一意只为儿子打算。在她看来,丈夫的心早就让一个个年轻貌美的小妾夺走了,女儿是早晚要嫁出去的,只有儿子才是她的心头肉。以她管家的严格和吝啬,滕琳这一举动实在是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