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罢,也不等刘黑子回答,自顾自地说:“图谋大业,最重要的是审时度势。刘义士的策略,在其它时候可能是最合适的,但眼下的情况不同。犬戎人贪得无厌,虽然朝廷与之议和,但一定挡不住他们南下的步伐。不出数日,犬戎人定会到达五龙山。”
“犬戎人到了五龙山,自然会听到刘义士的大名,也知道刘义士聚集了大量的财物粮食,一场大战势不可免。刘义士若想阻犬戎人于昌平以北,早应招募兵勇,勤加训练,才能与之抗衡。”
“可观刘义士之兵勇,似乎并没有太强的战力。如果真是这样,刘义士不想与犬戎人直接对抗,那则应该紧急在地势险要的地方设置营寨,或者当兵勇分散于山中,躲开犬戎南下之势。”
“不论刘义士打算如何面对犬戎人,眼下的举动只能招致灾祸。就是于将来刘义士所谋之大业,恐怕也是徒劳无功。要知道想谋得大业,最主要是应占据大义,而不是刘义士所取得的虚名。”
“你说的所图大业是什么呢?”刘黑子眯起了细长的眼睛说。
滕琰看着他几乎只剩下一条细线的眼睛,并没忽略里面灼灼的目光。她用有些不以为意的口气说:“当然是刘邦项羽所图谋的呀!”
滕琰为什么不让滕珙来与刘黑子沟通的原因就在这里。父亲和滕珙现在就是对朝廷有所不满,也决没有背叛的心理,他们忠君爱国的想法一时是改不了的。而滕琰则觉得,能把百姓都放弃了的朝廷,百姓自然应该放弃他们,所以对于刘黑子一心想图谋天下并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从现在的情况看,无论哪一人、哪一家取得了天下,应该都比朝廷要好上一些吧。
至于刘黑子的心思,是滕琰分析了一个晚上才总结出来的。刘黑子一个山贼,突然开始与百姓约法三章,为的是什么?简单地说,就是看到天下乱了,想学习刘邦嘛。她在与刘黑子的谈话中也处处试探,发现她的想法并没有错。
“滕公子,你祖父贵为开国公,又刚刚为国捐躯,你竟然出此大逆不道之言?”刘黑子质问着,语气却不是非常的严厉,他早已经坐正了身体,略向滕琰倾斜,表明他对滕琰的话非常感兴趣。
“刘义士读书,肯定读到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吧。”滕琰肯定地说:“刘邦不过出身布衣,提三尺之剑,建立大汉几百年的基业,刘义士有此想法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刘黑子站了起来,拱手道:“请滕公主教我!”
滕琰也赶紧站起来还礼说:“刘邦之所以能由布衣到天子,正是顺应天下之势,反抗暴秦。眼下,燕地的形势是犬戎入侵,皇上只顾自己逃命,致使百姓流离,已经失去了民心。如果能有人能够振臂一呼,对抗犬戎,将犬戎这赶出燕地,那么民心所向,大业可成。”
刘黑子上前一步,抓住滕琰的手,“滕公子所言极是,请留下助我一臂之力!”
滕琰感觉到刘黑子的目光在她的脸上仔细打量着,并不露怯,而是缓缓抽出手,对刘黑子又是一礼,说:“滕瑾所知,今日已经尽数向刘义士献出了。至于如何排兵布阵,如何运筹帷幄,并不是滕瑾所长。况且滕瑾如今陪同老父弱弟一家人逃难,只想以此策略换得刘义士为开国公府的人留下一条生路。”
“我若是不放滕公子呢?”刘黑子又露出了痞子相。
滕琰一笑说:“那我就留在刘义士大营中,但恐怕白白浪费刘义士的粮食而已。不论刘义士是否放我回去,滕瑾肯请请刘义士放开国公府的人马过去,滕瑾感激涕零。”
刘黑子一直看着滕琰的脸,滕琰觉得自己都快绷不住了。但她只能坚持着,笑着说:“刘义士如果觉得滕瑾所言有理,何不赶紧按滕瑾所言及早准备,犬戎人可能很快就会到五龙山。”
刘黑子不理滕琰的话,突然大声说:“你是个娘们!”
滕琰也不吃惊,她本来也没想能瞒得过去,现在才被发现也算是不错了。不知这刘黑子是怎么突然发现的,眼下她顾不上问,而是平静地笑了笑说:“没错,我是女子。”
刘黑子见滕琰承认,反倒一怔,他也不是非常肯定,只是先诈一下,这个滕小姐倒也机敏。如果不承认的话,只凭自己已经起了疑心,自然会弄个水落石出。
滕琰接着说:“刘义士,我觉得我们今日所谈,与滕瑾是不是女子并无关系。”
不管自己是男是女,所献上的计策都是一样的,刘黑子应该能想明白这一点吧。
刘黑子一直看着滕琰,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正妻已死了多年,你嫁给我吧。将来我若真能成为汉高祖,你就是吕后。”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事更晚了些,另外应读者要求加更一章,大约下午。
☆、第四十四章
滕琰一笑,行礼道:“滕瑾多谢刘义士抬爱,只是滕瑾已经与九原陆伯甫有了婚约。刘义士志存高远,自然不能做出毁人婚约之事。”
“成大事不拘小节,滕小姐与那姓陆的退婚便是。”
“信义不是小节。”滕琰摇着头说,在这个时代,人们最重视的品德差不多就是信义了,尾生抱柱而死,季布一诺千金都是各阶层人所共同敬佩的,但指望靠信义说服刘黑子并不可能。
这个刘黑子,虽然有图谋天下的野心,但并没有相应的能力,滕琰对他并不看好。就说眼下在国难的时候,守着山谷收买路钱这行为,就看出这个人格局太小。就是滕琰对于天下大势并不清楚的人,也觉得这样做简直就是自掘坟墓。
滕琰当然不会想留下来跟着这样的人成什么夫妻,她事先对这方面也是做了准备的,能不能成功还得看刘黑子的了,但不管怎样,一定要把家里人都送过葫芦谷,留在原地简直就是坐以待毙。
“但最主要的还不是信义的事,”滕琰不急不燥地说:“我留在山谷确实没什么用。今天我对刘义士所言,并不是我的主意,而是昨晚我祖父给我托梦,让我如此地说。而且他老人家还说,刘义士一定会放我们过山谷。”
“托梦?”刘黑子将信将疑,也是,一个女孩子,会绣个花就不错了,哪里有如此的见识,自己认出滕公子是女子都不太相信也是因为这一点。但,“开国公为什么给你托梦呢?”
是啊,为什么放着男人不托,而给一个女孩子托梦呢?
滕琰说:“我自然也不知道,但想来祖父一直不喜欢哥哥,而下面的弟弟又太小,便嘱咐我把他老人家的意思都说清楚了。”
“开国公还说什么了?”刘黑子问。
“祖父还说刘义士听了他老人家的话,一定会马上打开木栅,让百姓自由通过。自己则整兵进入五龙山中,还让我小心照顾母亲和弟弟。”滕琰把自己最后的保命之计都说了出来。
当然托梦什么的,都是她在说谎,但这个时代的人非常相信这些。自己也不是不信,不过祖父他老人家在天有灵,一定会原谅自己的,自己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