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没有别人,滕琰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表哥,你说几次跟商队出门,赚到钱了吗?”
“赚到了,赎回了祖产,又给母亲留了几十两银子。”
“那你看上去好象没有……”滕琰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了,交浅言深,并不太合适。
陆伯甫却并不介意:“赎回了祖产,也就剩几十两银子了,我带了五两出门,余下都留给母亲了。其实经商并不容易,我第一次出去,是因为商队缺了一个会认字记帐的人,我跟着走了半年,得了些辛苦钱,但也明白些事。第二次,我和他们出去时就带了些货物,因为本钱少,买的货物也少,但一来一回,还是得了不少利。第三次途中遇到了马贼,什么都没了,好不容易保住性命。后来,我又出去了一次,才赚到了钱,把祖产赎回来,奉养母亲,在家读书。”
“你已经知道怎样经商了,怎么不继续做下去,再出去几次,没准就成了大富豪了。”滕琰明白,经商就象滚雪球,刚开始雪球扩大不容易,但到了一定规模,雪球扩大就是飞速的了。
“我只是想是赎回祖产,奉养母亲,做到了这点后,我还是想参加科举。其实我六年前就应该来京参加会试了,那时恰好母亲重病,延医购药,把祖产也都典了出去,我也一直在家伺疾。等母亲病好了后,家里穷得没办法,我才不得已而为之。”陆伯甫并不讳言家中的贫穷,倒和她前世一样,穷不可怕,要是穷了还要装富才是真的悲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滕琰在第一次见过陆伯甫后就认为他将来会很有前途,现在她更确定这点了,这人心中有大志向,为自己的目标能够及时放手,不是一般有决心。
“你只带一点钱来京城,万一……,那怎么回家?”
陆伯甫坦然一笑:“我本来就没预备回程的路费,我一定会中的。不过,世子爷前一阵赐了我一百两银子,还有四季衣物和玉佩。”他指了指身上带的那块玉佩,又问:“世子爷和表弟这样抬举我,其中的表妹的功劳吧。”
“我从见你第一面时就觉得你一定会前途无量,父亲和大哥也认为我说的有道理,父亲现在可对你赞不绝口呢。”滕琰没否认,父亲的大哥是先见过陆伯甫的,也没对他有一分表示,那天晚上他们见了后父亲和大哥的态度才发生变化,一定是与她有关了,顺便再鼓励一下陆伯甫,她知道这时的他表面坚强、自信,其实内心的恐惧和不安比谁都多,自己可是有切身经历的。
陆伯甫笑着说了声“谢谢表妹了。”语气真诚但并不谄媚。
“表哥不用放在心上,我们是亲戚,应该的。”
陆伯甫苦笑了下,“开国公府确立实是积善之家,世子爷和表弟宅心仁厚,表妹聪慧善良,听说府上与谢家早已经不来往了吧。认我是亲戚,也不过是让我心安,我全明白,知遇之恩我会铭记于心的。其实我父亲是九原陆家的嫡支,表妹听过九原陆家吗?”见滕琰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那才是我真的亲戚,可是他们这么多年来,非但一点也没帮过我们孤儿寡母,还落井下石,在我娘病重时,低价买了我家的祖产。”
“这也很很正常,人们不都说穷在闹市无人识,富在深山有人知吗?别人是靠不住的,人还是得靠自己。”滕琰是深有体会,前世她家发生了那么多事,所谓的亲戚最开始还能关心一下,可谁没有自己家的事要管,时间久了关心也就淡了、没了。再有什么事情去麻烦人家,就得看人家的脸色了。所以滕琰在很小的年龄就知道了人情冷暖,知道了自立自强。
“是啊,父亲在的时候,整日督促我读书,我的成绩勉强算上中等。后来父亲没了,家时里也穷了,我就努力读书,成绩反倒总是在族学排第一。”陆伯甫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笑。
滕琰知道这笑容下有着多少的艰苦,“一定非常不容易吧。”
“我父亲没了的时候我刚过十岁,没几年,祖父也去了,几位叔伯明里暗里给我们这房少分了家产。族里也不管,母亲不敢和他们争,就靠给我们留下的几十亩地领我过活,还一定要我继续读书。我平时上学,农忙时种田,后来母亲病了,我就在家里自学,后来跟商队出门,我也没放下书本。我不是文达那样的聪明人,可是我是最用功的。”
“表哥你一定会金榜题名的!”滕琰相信陆伯甫。
“我会的。”陆伯甫真的很自信。
在这里,只要金榜题名,那就一步登天了。不同于前世的大学毕业还要自己找工作,考上了进士,接着就做官了,有社会地位,有经济收入。滕琰忍不住要嫉妒陆伯甫了,他现在贫穷,没有地位,但是他有机会,他可以去拼搏,靠自己过上好日子。
反观自己,正好相反,处于钟鸣鼎食之家,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其实只是笼中的金丝雀罢了,只能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扑腾。“唉,”不由自主的一声叹息,在这个时代,她是注定没有机会见到外面的大千世界了。
“表妹不用为我叹息,天行键,君子以自强不息,我堂堂男儿,多受些苦也没什么,太史公不是说天将降大任于其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增益其所不能嘛。”那天在滕珙院子里,滕琰引用《史记》上的话,今天陆伯甫也引用回来。
滕琰笑着说:“我并不是为表哥叹息,我认为表哥若不经历这几年的磨难,也不会象今天这样出色。我虽然不认识几个人,但也知道表哥比起那些只是在家专心读书,不闻窗外事的考生多了份对人情世故的通达,俗话说事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金榜题名只是第一步,此后的每一步不仅仅需要的是熟读经书。”金榜题名是智商问题,但要想以后的仕途一帆风顺不光要智商高,还要情商高。滕琰对此有非常深的认识,做为一名优秀的人力资源部经理,她见过太多的名校的高材生在工作中毫无树建,大部分根源就是这个。至于她的叹息,是为了她自己,不说也罢,说了也是白说。
“事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陆伯甫反复念了几遍,说:“表妹的才学不亚于我等须眉。”
滕琰微微一笑,她身边一直不乏赞扬她的人,但大都数的赞扬都不是对着自己这个人的,而是给开国公府里的滕大小姐的。今天陆伯甫的认同却让她从心里高兴。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人和人之间的缘份真的很难说清楚,滕琰和陆伯甫非常能说到一起。如果说,最初滕琰是对陆伯甫身为解元比较好奇,加上因为他的情况而有些同情的话,现在则完全是话语投机、相互吸引。陆伯甫虽然没有对她表达这方面的意思,但滕琰能感觉到他也有和她一样的体会。
开国公府里不少人都对滕琰有一个性格清冷的评价,确实,她很少与府里的人聊在一起,即使是父亲,虽然感情亲密,但交流并不多,王夫人那里也就是客套了,其余的人就更不用说了,跟她在一起接触最多的两个大丫环,飞珠和轻霞,肯定是在一起话说得多些,但只限于日常生活方面的沟通,别的方面就完全没话了,就是滕珙,她的这个大哥和她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并不少,也只是滕琰单方面向滕珙的输入,并不能称得真正的交流。其实滕琰并不真的是性格清冷,而是寂寞,她平时能接触到的人在思想、文化、知识等等各方面与她差和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