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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年(婚恋)(75)

回到医院,我再次融入到病人的生活。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医生常来看望我,而我也尽量配合,状态好了不少。莫政棠的病假结束,开始上班,上班的前一天晚上莫政棠坐卧不安。

他依旧坐在我窗前,用右手削着果皮,他的食指还是僵硬不灵活的,如他所说,是肌腱断裂。

莫政棠削好了苹果将刀子放下,站起来把光溜溜的苹果递给我,说:“睡前再吃个苹果吧!”

我接过来,听话的咬了一口,看了看他:“我想看看妈,她不是生病了吗?”

莫政棠叹了口气,关上病房的灯,躺倒他的那张小床上去,我们面对面的躺在,中间隔着一个药柜。

“她不肯手术,我劝她好多次了,可她坚决不肯,比你还要犟。”他说,疲倦的闭上眼睛。

脑溢血是很吓人的病,我小的时候有个邻居叔叔,在院子里和人下棋,他输了想毁一步棋,对方死活不让,那叔叔一激动,当场就犯病了,后来抢救无效去世了。我想莫政棠一定比我清楚这个病的恐怖,那种猝不及防失去的恐怖。

那躺在床上摆弄着手里的小小手电筒,打开一束光,调皮的照到他的脸上去,来回晃,他也不生气,我说:“那怎么办啊,不然我去劝劝她?”

莫政棠的眼睛被我晃得张不开,索性闭上,我看到他隆起的眉峰上褶出了一道纹。

“她说手术要住院好久好久,那样的话,她就不能回家了,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无非就是想盯着我爸和兰姨,她想一辈子把这两个人放在眼皮子底下过活。”莫政棠怨怨的说。

他这些日子为我,为他妈妈,一直在忙碌,整个人都变得憔悴。

他突然转过头来,伸出手,将我手里的手电筒抽到了自己的手里,然后学着我的样子往我脸上照。

我用手挡着,不适的眯起眼睛。

他用灯光在我脸上晃了晃,问:“你真的会给她装书包,睡前给她讲故事么?”

问题来得太突兀,我渐渐的睁开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他是在说我肚子里的孩子。

我点了一下他,然后又点了一下,他笑了,很踏实的仰躺过去,舒服的闭上眼睛。

“晚安。”他嘴角的微笑隐没在黑暗里。

第二天他放心的上班去了,他竟然真的放心我一个人独自呆在这里。

我下楼散步,碰上了总是陪我聊天的老医生,他对我状态赞许了一番,我很开心,坐着电梯下了楼。

王国仁那拨人还在医院门口闹,阻碍着患者的救护治疗,大有一副抵死纠缠的意味。

救护车紧急的停靠在门口,车上的护士下来,将担架里的人往出抬。

我站在医院门口的台阶前,俯视着混乱的人群,竟一眼看到了松子的脸!

是松子!我他妈的百分之一百的确定!

她挡在担架里,脸部的五官痛苦的扭曲着,她的双腿一直在流血,已经濒临晕厥。

她怎么突然变成了这副样子?她不是正和那个狗医生狼狈为奸春风得意吗?

我立刻下了楼梯,想上前看看,却顿住了脚步,一个念头突然在我脑中闪过。

我拨弄开闹事人群,快速的走向王国仁,王国仁见我穿着病号服,惊讶的看着我。

“你怎么在医院?出啥事了?”王国仁这个人,曾像要债鬼一样纠缠了我那么多年,却在做了医闹赚钱之后再没管我要过钱,我想我和他的恩怨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我紧紧的揪住他的袖子,整个人都异常兴奋,我抓着他,死死的抓着他,我说:“姐夫,帮我一个忙!”

王国仁愣住了,或许是因为我姐姐死后我从没这样叫过他,又或许是因为被我眼中的紧张与兴奋交杂的复杂情绪吓到了,他怔怔的说:“你说!”

我指向担架上躺着的松子,拉住王国仁的手,我只说了六个字:“姐夫,她害了我!”

王国仁拧起了眉毛,看起来有点吓人,他突然走过去,叫上几个人,对他们耳语了几声,几个人点了点头,然后就见那些人呼啦啦围向救护车,将救护人员为了个水泄不通。他们齐齐的跪下,连哭带嚎的叫嚷,那两个抬着松子担架的人一时间没了主意。

王国仁“噗通”一声在门口重新跪下,扯着大嗓门叫嚷着:“什么救死扶伤啊全都他妈的是骗人的啊!”

哭得那叫一个凄厉。

我凑到担架那边去,装作看热闹的,冷冷的看着快要昏厥的松子,她满身都是血,像是濒临死亡的小动物,仿佛下一秒就要死掉了一般。

担架旁站着的一个护士怒了,冲着医闹们训斥道:“你们这些人可不可以不要阻碍患者救治!这个姑娘发生了很严重的车祸!肇事的司机都跑了,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躺了十几分钟!多可怜!你们能不能有点人性啊!如果再耽误治疗的话,这个姑娘的双腿就要被截肢了!别人的家属就不是人了吗?”

那些人纹丝不动的跪着,像是冰冷的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没有王国仁的命令谁也不敢起来。

我听见血滴的声音一下一下的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悦耳极了。

我转身,回到清冷的电梯里,我看着镜子中反射出来的自己突然有点害怕,我背靠着电梯的墙壁滑坐下来,分不清是哭还是在笑。

当天晚上我打开病房里的电视,地方频道的新闻将松子的车祸放在了头条,一个警察在镜头前装模作样的交叉着手,站成一个正义的姿势,说道:

“我们初步断定是场蓄意谋杀,因为现场并没有刹车的痕迹,而是司机将车从女子的身上碾压过去的,肇事司机正在逃逸,我们已经根据监控录像基本获得了嫌疑人的身份信息,该男子30岁左右,曾因诈骗罪服过刑,希望广大市民根据我们提供的照片积极举报。”

记者说道:“你们的办案速度很快嘛。”

警察谦虚的说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记者将话筒放到了自己嘴边,做出一副怜惜的样子,眼中晶莹的对着镜头闪烁着:“那么也希望这位女孩儿能够早日康复,也希望好心人士能够对她提供帮助,我们屏幕下方就是女孩儿的募捐账号,伸出你的援手,汇聚爱心的力量…”

我冷笑了一声,将她的卡号存到手机上,莫政棠下班回来的前一刻,我已经为我的好姐妹松子捐了一百元钱的“爱心资助”。

捐完钱之后,我坐在床上,赶紧全世界都掉了个个儿,一切都混沌了。我窝在床上想着松子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的样子,心里忽然一阵绞痛。

莫政棠打开病房的灯,急急地冲过来,蹲在我的床边看着我,眼中带着焦急不安。

“怎么了,怎么哭了!”他摸着我的头发,眉头拧成一个担心的弧度,自从我接受精神治疗后,他好久都没见我这样失控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以为我会很痛快,我恨不得见到她死在我面前,就在刚刚我还在筹划,我一定要挽着莫政棠的手去探望被截肢的松子,好好的“可怜”她一番,可我做不到,因为我没有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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