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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听闻惊风(118)

“你醒啦!”一个梳着圆圆发髻的小姑娘凑上来。

鲛人:“……”

“他醒了他又醒了!”叽叽喳喳吵成一片。

鲛人撑着坐起来,四下看看,问:“这是哪里?”

“这里是我们的船。”彭循从船舱里走了出来。鲛人眯起眼睛打量他,然后就被丑得说不出话,但是又考虑到得给这位疑似救命恩人面子,于是虚弱道:“多谢。”

彭循浑不知自己眼下这副络腮胡子大胸脯的大侠款易容正在被嫌弃,蹲下后又随手盛了一杯水,浇到鲛人身上,道:“你伤得可不轻,理应和鲛群待在一起。”

鲛人闭口不语。

彭循后知后觉,赶忙解释:“我可与阴海都没关系,也不是要套你的话,你不想说就不说。”

鲛人听到“阴海都”三个字,原本虚弱美丽苍白的脸立刻凶光毕露,露出尖尖两颗牙,激情辱骂:“干他爹的,那群狗货。”

优雅文明家教森严的彭小少爷:“嘶。”

小娃娃们也跟着:“干他爹的!”

彭循:“不要学!”

他挥手将这群小崽子们赶回各自的船,而鲛人还在不停地骂骂咧咧,彭循生怕自己也被迁怒,于是道:“身体要紧,身体要紧,你不如歇会儿再骂,不过能逃出阴海都,你也算是个有本事的。”

鲛人却道:“我不是自己逃出来的。”

彭循闻言意外 :“有人帮你?”阴海都里有好人?

鲛人道:“是,是有人救了我。那时我被困在一口血池中,受尽凌辱,奄奄一息之际,忽然从天而降一名极为年轻好看的修士。他身穿青色布袍,头戴银色素冠,眉如山水,眼似桃花,手握一把白色玉剑,英姿飒爽召来万重冰雪——”

“停!”彭循越听越耳熟,这不就是宋问本问?

鲛人斩钉截铁:“总之就是他救了我!”

彭循:“……不然你再仔细想想呢。”

鲛人却坚持得很,他神识被破,便将宋问也强行拉进了往事当中,并不能分清虚实,一口咬定就是那位桃花眼的好看修士救了自己,说着说着,脸还红了。彭循抱着救鱼于水火的心态,甩开膀子开始劝,恕我直言,桃花眼的男人大多薄情,万一他一爱就是一千一万个,这可如何使得?

鲛人:“不可能。”

彭循:“怎么就不可能了!”

鲛人甩起尾巴“啪啪啪啪”疯狂打水。

落汤鸡彭循:“……”这什么鱼!

余回远远看着,宛如在看凤怀月。先前鲛人昏迷不醒时,只看那张脸还不觉得,现在醒了,一加上脾气,竟立刻就有了八成相似。连司危也道:“与你很像。”

凤怀月拒不承认,哪里像了,我可不会拍你一脸水。

司危:“但你会踢我一脸水。”

余回:“不要告诉我你们调情的细节!”

凤怀月:“纯打架纯打架。”

鲛人道:“总之我肯定会找到他。”

彭循将脸上的水擦干:“那你要去哪里找,阴海都吗?”

鲛人面露难色,沉默半晌:“干他爹的!”

第77章

按照鲛人这骂人速度, 阴海都就算每人都奉献出一个爹,估计也不够被干。余回道:“他身体虚弱,又神识受损,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实属正常, 等将来养好了, 慢慢就能恢复。”

凤怀月道:“那我们还是先不要告诉他真相了。”

因为照目前这架势来看,就算告诉了, 估计对方也不会相信, 还会使他与船上众人产生隔阂。宋问在床上昏沉躺了将近一天, 直到夕阳西沉时才醒,还是被彭循活活摇醒的。

“醒醒, 情债找上门了!”

宋问呵欠连连,休要胡言,我向来只与美人行风雅事,谈何欠债。

彭循将他从床上扛起来, 硬往床边一按, 道:“喏,人家正想你呢。”

晚霞灼灼, 照得海面也燃起了绵延的火, 使人不自觉就要虚起眼睛,而眼睛一虚, 这世界就会显得不那么真切。

鲛人垂着溢彩流光的大尾巴,正坐在船头, 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水, 他实在是美丽极了, 看起来比开在江南青石巷道里的那种白色小花还要更加不堪风雨, 再一联想起他在阴海都受过的酷刑, 爱美小宋顿时唏嘘万分,也心痛万分,感同身受道:“他现在定然无助至极。”

彭循:“那可不一定。”

宋问:“什么意思,你已经同他聊过了?”

彭循回答他,聊过,他虽虚弱,但并不无助,压根没提几句阴海都,十句有八句里都是在怀念一位银冠玉剑,孤身救他出魔窟的年轻修士。

宋问:“……”银冠常见,玉剑罕有,若再加上“年轻”二字,寻便修真界,也只有宋府大公子本子,没错,正是在下。

彭循纳闷:“你看起来怎么丝毫也不高兴?那可是鲛人欸。”

宋问道:“其一,所谓为我所救,只不过是一场噩梦,他迟早会醒。”

彭循问:“那其二呢?”

宋问揽住他的肩膀,其二就很重要了,我还没有看完天下美人。

其实他在以往游历四海的过程里,也不是没遇到过桃花债,但每一位债主,最后都会被他见一个爱一个的浪荡天性劝退。与一位美人喝一百坛酒,和与一百位美人同喝一坛酒,肯定是后者更快活。

彭循:“那你为何要缠着我叔……我的意思是,缠着凤公子?”

宋问颇有诗情地感慨,可能是小时候抓周抓出来的魔怔吧,就好似开在生命里的纯白茉莉花,与满园锦绣总不相同。

彭循:“我看你这腿迟早要遭打折。”

杜五月想办法弄来了一口大缸,灌满药水之后,正好能把鲛人泡进去。其余人也是三不五时就要驾船过来看看,且不论是因为好奇还是因为好心,至少大家态度还是很友好的,所以鲛人并没有机会再干任何人的爹,这一日,他趴在缸边问道:“你们不在内海做生意,怎会跑到阴海都的地盘边缘来?”

“来这里一趟,能顶在内海跑三趟。”宋问回答。他在进入神识时,用的是自己原本那张脸,所以鲛人并没有认出眼前人。凤怀月端了把椅子出来晒太阳,又问:“你呢,谁都知道阴海都危险重重,你又为何不远离?”

鲛人:“怎么没离,我离了,但他们的狗爪子伸得实在是长。”

宋问:“……”

这条鲛人名叫长愿,与其余千千万万条鲛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一直生活在深海里,并且从小就被教育要远离阴海都。长愿道:“谁要去那片海,又脏又黑又臭,离八百里尚且嫌不够。”

但鲛人不主动靠近,不代表阴海都的捕鱼船不会驶向深海,长愿就是这么被逮走的。他道:“因为我长得有几分像那位第一美人,他们就将我送去了拍卖池。”

而被送进拍卖池的鲛人,命运往往是最悲惨的,长愿被买主转了三回手,受尽酷刑奄奄一息,而当时他的“主人”为了不让这值钱货砸在自己手里,干脆将他送进了美人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