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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510)

浮丘咬了一下牙,也下跪道:“朱襄公,蒙将军所言有理。公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他们自己选择南楚君,公已经将城务交还他们。现在南楚君不慈,他们又想反投秦国,岂不是家奴几度背主?怎能信任!”

蒙恬骂广陵城的楚人是养不熟的野狗。浮丘身为儒者稍稍儒雅了一些,只骂广陵城的楚人是背主家奴。

广陵城的士人气得浑身颤抖,想要骂回来,却又不敢,也不知该如何辩驳。

李牧入城后,军纪比楚军自己换防时都要好上一些;朱襄来广陵城这大半年时间,更是将广陵城民视若己出,每日亲自下田指导,连本地士人都做不到如此躬身。

广陵城在秦国这里受到的重视远远超过楚国,但广陵城的士人确实一心盼着楚军回来,并未把自己当秦人,不感谢朱襄的付出,还暗地里骂朱襄傻。

现在他们却要将自己身家性命都依托在这个“傻子”身上。

要脸吗!

陈启颤颤巍巍跪下,一言不发。

他最先请求朱襄公救救广陵城,现在却说不出话来。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厚颜无耻吗?

可这是一城人的性命,他只能厚颜无耻。

但陈启心里做好了厚颜无耻的准备,却无法再开口请求,只能不断向朱襄磕头。

朱襄于心不忍,但没有扶起陈启。

他静静地看向堂中其他广陵城的楚国士人。

在朱襄平静的眼神下,在场城中士人陆陆续续跪下,磕头不语。

朱襄仰头叹了一口气,道:“若广陵城能守住,我有信心让广陵城成为楚国心上的木刺,能说服秦王派重兵把守广陵城。但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广陵城展现出自己的忠诚和能力上。”

“我既然在此,就不愿意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广陵城民被杀戮,所以我愿意一赌。”朱襄又叹了一口气,道,“给你们一日机会,若想离开广陵城,明日必须离开。待广陵城与楚国为敌后,你们不要怀抱奢望,还能开城投降。”

朱襄将蒙恬和浮丘依次扶起:“我不会死。以我声望,南楚君和项燕都会厚待我。谁挟持我邀功,反而会被南楚君和项燕杀死。我顶多随项燕去楚王那里做客。”

“而广陵城一旦抵抗,一定会遭遇屠城。”朱襄扶起蒙恬和浮丘后,目光低垂,看着跪下的众人,“你们已经看到了江水北岸其他城池的遭遇,我想你们不会抱有愚蠢的奢望。”

蒙恬焦急道:“朱襄公!你想想太子!太子还在等你回吴郡!”

朱襄道:“我所言所行皆出自本心本意,不为任何人事所移。”

他摸出虎符,道:“我有秦王诏令,可随时夺南秦三郡虎符。蒙恬听令!”

朱襄还未说完,蒙恬仗着自己晚朱襄一辈,耍起了性子。

他往地上一坐,耍赖道:“伯父,你夺我虎符就夺,但别想赶我走。若伯父出事,太子和我阿父都饶不了我,我不如战死在这里。”

朱襄:“……”

第一次看见蒙恬在他面前使晚辈的小性子,他真是惊呆了。

朱襄一向容易被晚辈“拿捏”。蒙恬耍赖,朱襄只能转移话题:“你先起来,成何体统!”

浮丘和没说话的焦匀,赶紧一左一右把坐地上耍赖的小将军架起来,不让他继续丢朱襄的脸。

朱襄重新端正神情,道:“你们也起来吧,无论是守是逃,现在就该做准备了。明日夜晚,我再来听你们的决定。”

朱襄挥手,让人送这些人离开。

第二日,朱襄让秦兵敲锣统治城民和附近农人,告知他们现在的处境,给他们或逃走,或入城帮助守城,两个选择。

他们只有两日选择的时间,之后城中不再允许外人进门。

在楚人做选择的时候,朱襄开始派人整修城墙,加宽护城河,修建守城器具。

然后,项燕终于到了。

项燕本应该早就到了。

秦军象征性地抵挡了几次后,很快陆续撤离。项燕收复楚国长江北岸失地本应该不困难。

绊住项燕脚步的,是屠城和内迁令。

项燕本不想做得太过分。第一次屠城是为了完成他震慑秦军和投降秦军的楚人的意图,让秦军攻占的城池发生内乱。

他战略意图达到之后,本应该收手。但由他上奏,楚王和南楚君定下的内迁令,却让他无法收起屠刀。

按照项燕本来打算,内迁令是等他收复城池后,由南楚君来慢慢推行。

但南楚君显然不想独自承担这个责任。既然是项燕的主意,他就要拉项燕下水。

而且项燕还带着项家精兵,正好借着攻城的机会一口气把城池焚烧了。如果项燕离开后,南楚君自己动手,恐怕会内乱四起,损失惨重。

说不定他这个南楚君刚当上没多久,就要被赶下了台了。

这其实也是项燕的目的之一。

内迁令虽然是抗衡李牧的唯一策略,但也是以毒攻毒的策略。若南楚君操作不得当,新建立的南楚国本来就不符合道义,激起士人怨气后,恐怕很快就会被内部攻破。

到时楚王就能轻松重新吞并南楚国,罢黜南楚君。

可惜南楚君和南楚国的贵族们不傻,立刻看穿了项燕并不太高明的伎俩。

内迁令必须由项燕亲自完成,否则他们就直接不管长江北岸被秦国占领的城池,甚至威胁要直接投向秦国,当秦国的附属国。

项燕军事能力一流,但政治能力青涩无比。他被南楚君反将一军,现在被绑在战车上下不来,不仅名声大损,进攻步伐也被严重拖累。

幸亏秦军是铁了心不想要长江北岸的城池,若秦军此刻反攻,项燕一定会大败。

被逼得没有活路了,即便是被大贵族们认为麻木如同猪狗的庶人们也会奋起反抗。

楚国也有许多游侠,他们召集乡民与楚军对抗,虽如螳臂当车,很快就被项燕的战车碾碎,但次数多了,项燕那辆战车也难免遭受些许损伤,行驶速度也变得缓慢。

朱襄便有了足足半月的准备时间。

广陵城是长江北岸最后一座大城。

项燕站在战车上,看着广陵城前密密麻麻的竹栅栏,沉沉叹了口气。

“朱襄公,久仰。”项燕站在战车上抱拳作揖。

朱襄对身旁的人点了点头,带着蒙恬和焦匀,策马绕过竹栅栏,将自己身体完全暴露在楚军的视线下。

“项将军,久仰。你没有给我回信。”朱襄淡淡道。

项燕看见朱襄如此胆色,脸上佩服神色更重。

虽然他确实不敢伤朱襄,但这和朱襄胆敢冒险是另一回事。

“朱襄公与我写信?我不知,可能是信件遗失了。”项燕睁眼说瞎话。

他当然收到信了,但不会回。

朱襄站在道义的一边,他回什么都不对。

但他没想到,朱襄居然会在守城的时候,亲自策马来到他面前,质问他这件事。这让他显得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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