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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小女官(84)

那男人约莫与王维一般大,他的五官比许多人深邃许多,睁眼之后更给人如雕似刻之感。他一时没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见不远处有双乌葡萄似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打量着他。

想来刚才便是这小不点捏得他透不过气来。

旁边的老道士也醒来了, 他今年已经五十多, 年纪也不算小了,竟是在山顶上睡了一觉, 真是跟疯狂的人待一起久了自己也会疯狂。

三娘见两人没生气, 便挣开她八叔的怀抱,跑过去问两人:“你们在这里睡了一晚么?冷不冷?”

那抱着酒坛子的人摇了摇怀里空了的酒坛, 随手扔到一边去, 才答道:“我们后半夜才上来的,没想到看了个日出后酒就喝完了,只好遣人下山沽点酒去。”

没酒喝便睡觉,那不是很寻常的事吗?

三娘听后惊叹不已:“你们还看了日出!我们不熟这边的路,没法半夜上山。”

她兴致勃勃追问对方今天的日出好不好看,还和人家感慨说她长这么大都没到山顶上看过日出!

那人听得一乐, 说道:“你才几岁?”

三娘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和对方互通姓名,便说了自己的名字, 并表示自己今年已经足足六岁了。

既然三娘都已经自报家门,那人也不吝于给她介绍自己与身边的老友:“我姓李, 单名一字白,字太白,这位乃是我好友丹丘子。”

李白之名两京还没多少人知晓,郭幼明等人听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倒是丹丘子算是嵩山一带比较有名的隐士。

丹丘子师从紫阳先生,而紫阳先生又算是贞一先生司马承祯的徒孙。前头提到过,玉真公主曾奉皇命跟随司马承祯学道。

也就是说,丹丘子若是不要脸一点,那是可以凭借师门和玉真公主攀上那么一点同门关系的。

这便让丹丘子可以非常舒服地在嵩山一带幽居修道,得空便到洛阳参加些清谈雅宴露露脸。等他年纪再大些,说不准就可以成为朝廷的御用道士了!

可惜目前他的年纪处于不算太年轻也不算太老的尴尬阶段,估摸着还得多隐居几年刷刷资历。

丹丘子与李白相识已经十多年了,李白与妻子许氏的婚事就是由丹丘子的老师胡紫阳作为媒人促成的,李白也因此在安陆安了个家。

他这次过来玩也是因为受到丹丘子邀请,顺便看看能不能趁着圣人在洛阳上书自荐。

可惜不知是不是圣人平时已经不怎么看延恩匦,他投献的文章宛如石沉大海,始终没有半点回音。李白对此无可奈何,只能待在嵩山这边喝喝酒登登高,当是过来与老朋友相聚了。

哪怕三年前到长安求仕时屡屡碰壁,李白依然对自己充满自信,打心里觉得只要圣人肯看他的文章绝对会欣赏他过人的才华。如果圣人不欣赏,那肯定是圣人压根没看!

既然此时还没人认得李白,连丹丘子对众人来说也只是个耳熟的道士,便也没人太在意这次偶遇。

三娘追着人问日出的景致,问完又觉得李白他们肯定饿了,邀他们一起吃些茶点。

公主府的仆从早便取山涧水煮了茶,供众人坐下品茶赏景。

李白确实饿了,没和三娘客气,喝了几口老茶煮出来的茶水,便与她们分吃起由仆从捎带上山的吃食来。

这顿露□□食吃了过半,两道童哼哧哼哧地登上山顶来,一人吃力地抱着坛酒,一人吃力地提着个食盒,显见是为李白他们的山顶聚会付出良多。

道童们跟随师父入门修行,大多便等同于不拿工钱的小小童工,什么事都得替自家师父干,跑跑腿完全是他们的分内职责。

不过丹丘子对两道童显然还不错,把他们养得圆润讨喜,面色也红润可爱,眼底丝毫没有仇怨之色。

见有旁人在,他们乖巧地上前行礼问好,接着便手脚麻利地把提上来的吃食摆到众人面前,而那坛子就则专门呈给李白。

李白看到酒来了,两眼一亮,给能喝酒的大人都满上一杯,嘴里还感慨道:“山上就是这点不好,光带一坛根本不够喝,偏偏多了又带不了,遣人下山去买一去一回得老半天。还是到丹丘子家中喝更痛快,那边离县里近,什么酒都好买。”

丹丘子道:“还不是你自己突然说想登山看日出?”

李白正要回上几句,就见三娘正一脸羡慕地看着他们。

李白奇道:“你这样望着我们作甚?”

三娘没想到李白会注意到自己,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她回答道:“要是我到了三五十岁,还能像你们这样有说一起去登高就一起去登高的好朋友,那一定是件很令人高兴的事!”

李白哈哈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光是嵩山这一带,我便有好些个这样的朋友。当然了,我和丹丘子认识最久,我们是最要好的。”

他还给三娘吹嘘起来,说丹丘子新居刚落成那会儿,还极力邀请他过来一起修行。如今丹丘子那处别业最显眼的地方还有他当时题的字!

丹丘子在旁笑而不语,显然是习惯了有李白这么个特别能说的朋友。

三娘都没想过还能请人题字。作为一个行动力极强的小孩儿,她当即热情邀请道:“我们家别业也刚修葺好,您要来作客吗?我们家别业的墙壁全都是空的,您给我们也题个字吧!”

李白不仅看了日出,还喝了一肚子酒,正好诗兴正浓,便应了下来:“也好,不过你这么小一娃儿,作得了你们家的主吗?”

三娘还没回答,郭幼明已经抢先开了口:“可太作得了了,我们家都是阿晗说了算。”

三娘觉得她八叔在挤兑她,气鼓鼓地转头横他一眼。

郭幼明把她抱进怀里一通揉搓,嘴里说道:“你就说你阿翁是不是什么事都听你的吧?”

他们全得听郭家祖父的,郭家祖父则事事惯着三娘这个宝贝孙女,可不就家里的事都随她吗?

三娘说道:“阿翁那是疼爱我,才不是什么事都听我的。”

李白等人一看便知道三娘在家中确实备受宠爱,要不然养不出她这样的性情。

只有被偏爱的孩子才会想邀请谁到家里做客便邀请谁,若是在家中不被重视的小孩往往连开口询问长辈的胆子都没有。

一行人下山的时候,萧戡悄悄和三娘保证道:“等我们三五十岁,你邀我来爬山我也一准会来。”他才六岁大,哪里晓得人长大以后有诸多不自由呢,只是觉得三娘是不用羡慕别人的,他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三娘听后自是十分感动,也和萧戡保证道:“你若是来邀我去玩耍,我也一定陪你去。”

两小孩嘀嘀咕咕说了一路,等快要到自家别业了,三娘才想起自己邀请了客人,麻溜跑到李白与丹丘子身边给他们指路,说他们家就在前头了。

进了门,她更是第一时间跑去寻她祖父,说起自己请李白题诗的事。

郭家祖父听后只觉自家宝贝孙女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怎地随便遇到个人就请别人来自己家题字?好在别业里什么都不多,白墙最多,要题字着实再简单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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