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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小女官(37)

老者转头打量了他们几眼,目光最终落到随行的李泌身上, 用眼神示意李泌不要和自己打招呼。

李泌会意地点点头, 跟在几人身后往船上走。

三娘一边走一边向老者提问:“您是想考进士么?”

老者道:“我这把年纪还怎么考进士?”

三娘听后便搬出自己刚才想到的那句“五十少进士”来宽慰他,小嘴叭叭个不停,直说什么“立志不怕晚”“听说姜子牙八十岁还出来干活”“人就应该活到老学到老学到老考到老”“您一定要相信自己啊”。

众人:“……”

她小小的脑壳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老者也被她逗得忍俊不禁,点着头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三娘便得意地道:“您听得进去就好,您看起来才四五十岁,比姜子牙年轻三四十岁呢!”

说话间, 一行人已经踏入船舱。

船舱里的抄写条件比外头要舒适许多,至少门窗关起来时里头是暖和的。只是厚厚的门帘一掀开, 正抄书的人便冻得直哆嗦,忍不住抬头看向来人。

瞧见为首的是个清癯老者, 不少人都愣了一下,不知此人是什么身份。可见他那身连布衣布鞋也掩不住的非凡气质,众人具都停笔起身向他们见礼。

等得知此书船乃是老者身旁那几个小娃娃促成的,他们又齐齐朝李俨他们下拜。

这一拜不因他们是天潢贵胄,只因他们愿意把这些书拿出来给他们抄写。

在座这些贫家子弟哪个没因为去借书遭受过白眼?像李俅他们这样愿意拿出藏书来让他们看的才是少数。

甭管他们年纪几何,于他们而言都是恩人般的存在。

李俅本来只是想赚点小钱,叫人知晓他不是啥事都做不成的小废物,接收到这些读书人由衷的谢意后只觉整个人都有些晕陶陶的。他不太明白这是种怎么样的感觉,只想着以后有什么事还要继续向阿晗讨主意。

阿晗真是太棒啦!

李俅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他跟那些来抄书的读书人猛夸了三娘一通,表示阿晗是世上最聪明的小娘子,他们真想谢便谢阿晗好了。

众人的目光不由都落到三娘身上。

他们能接触到这么多禁中藏书,都是因为这么个小娃娃吗?

骤然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三娘一点都没慌,反而还笑得甜滋滋。

她快活地说道:“贺学士他们答应借书给我抄的时候我可高兴了,想来天底下需要抄书的人一定不少!你们若是觉得阿俅这做法好,以后碰上别的有需要的人也把书借给她们抄就好啦,这样世上所有想读书的人都有书可读了。”

李俅听得直点头,骄傲地挺起自己的小背脊,仿佛自己的初衷当真是让全天下想看书的人都有机会拿到书。

其余人也听得十分动容。

读书人夸起人来那可真是花样百出,不多一个意思的话他们能换好多种说法。

三娘听得瞠目结舌,只觉自己又学了一手。

想到外头还有那么多人等着抄书,三娘也没听他们吹捧太久,很快便让他们继续抄自己的。等众人各归各位,她才昂起小脑袋问旁边的老者:“要腾个位置给您加张书案吗?”

其实船舱里已经挤得满满当当,只留出几条窄窄的过道可供人去取书与交稿。

老者摇了摇头,笑道:“不必了,我看看你们都准备了什么书就好。”

提到这个,三娘话就多了,积极和老者分享道:“这些书有些是圣人告诉我必须要读的,有些是贺学士和我老师他们告诉我要读的,阿俅想弄这个书船的时候我就把书单给他抄了一份。”

老者挑眉:“你还见过圣人?”

三娘点头:“见过几次了!”

老者又问:“你老师是谁?”

三娘道:“我老师姓王,大家都叫他摩诘居士。他很厉害的!”为了证明自己老师真的非常了不起,三娘一口气给老者背了几首王维的诗,与有荣焉地翘起了小尾巴,“这些诗全是老师写的!”

老者自是认得王维的,王维当年可是一到京师就名动长安,谁见了不夸一声“王郎好风采”。

只是这些年他们仕途各自浮沉,未再有更多的交集罢了。

老者便问:“他如今在长安吗?”

三娘道:“在的,在荐福寺住。”她好奇地追问,“您认得我老师吗?”

老者道:“见过几次,不算太熟悉。”

三娘在心里头换算了一下,大概就是她和圣人那样见过几次,要说她与圣人是老朋友那肯定是算不上的,只能说留了点印象。

她正琢磨着,又听老者问她:“你跟着你老师学作诗吗?”

三娘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跟着老师学琴!”

老者:“……”

所以你刚才那么骄傲地背王维的诗做什么?!

不过这么小的年纪能背下那么多诗,记性确实挺不错。

一行人在书船上看了一圈,不想打扰到众人抄书,便又下船了在码头上溜起弯来。几个小孩兴致勃勃地讨论起船上船下那些装置都是做什么用的,不时还向裴旻他们这些经验丰富的大人们讨教。

那老者也随着他们一起走在暖洋洋的冬日中。

李泌不着痕迹地落后三娘她们几步,单独向老者问好。

原来这老者不是旁人,正是刚守完母丧的中书侍郎张九龄。

李泌当初曾得丞相张说赏识,张九龄恰好又是张说一力提拔起来的人,一老一少交情自是不错。

张九龄说道:“我在这边等候圣人召见,今儿见天色挺好便过来看看,没想到会碰上你们。”比起爱笑爱喝酒的贺知章,张九龄其实要不苟言笑一些,为人也比较刚直,骂起人来极不留情面,一度让许多人对他不甚喜欢。

李泌道:“您清减了不少。”

张九龄道:“无事,居丧期间岂有不清减的道理?”他作为一个靠名声立身的文官,若是为母守孝不瘦反肥,世人该如何看他?一个不孝的罪名便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三娘走着走着察觉李泌和张九龄掉队了,转头一看,便见他们正立在那儿叙话。

她刚才与张九龄闲谈时便觉这人不是寻常老人家,如今见他与李泌明显是认识的,不由蹬蹬蹬地跑回来询问:“你们刚才是装作不认得对方吗?”

张九龄解释道:“方才人多,不好叙旧,索性先当不认得好了。”

三娘听了觉得挺有道理,当即开始和张九龄互通起姓名来。

张九龄笑道:“我姓张,名九龄,这几年居丧岭南,不在长安,你应当不认得我。”

三娘睁圆了眼。

这名字她听过!

张九龄奇道:“怎么了?你连我的诗也背过?”

三娘回忆片刻,赫然发现自己还真背过。她立刻给张九龄背了一句:“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当然了,这并不是她记住张九龄的主要原因。她记住张九龄的主要原因是,蟹饆饠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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