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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丘(14)

我跑出公园,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迎面看到一辆出租车,就跳了上去。

司机问我去哪里,我无奈地报上家里的地址,这个点回家,父母大概又要罗嗦一番,我觉得心里很烦,我都年近三十的人了,又是个男人,晚点回去又怎么?我决定如果他们冲我唠叨,我就大发雷霆,我需要发泄怒火。我知道这样做不厚道,可是除了他们,我不知道该找谁?

我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进去,穿过漆黑的客厅,当握住卧室的门把手时,隔壁房间传来沉闷含糊的声音,“小丰,怎么才回来?”

“跟同事喝酒去了。”我应了一声,迅速进房,然后反锁。

我根本不想再去卫生间洗漱,连衣服也不脱,就那么倒进床里盖上棉被,一时间竟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在公园里就跟那个男人多聊一会儿。他看起来是个体面人,总不至于求欢不成当场发火,没准我还可以跟他倾诉一下,我太需要一个合适的对象倾诉了。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跟烙饼似的翻了好一阵,我掀开被子打开电脑,先是上游戏,好友栏里一个人都没有,上Q也是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孟波的头像是一片有云的天空,这个时候天空是灰色的。

无木森林:“刚刚的事,你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我不会缠着你的。”

过了一会儿,他竟然回话了——

大海:“好的,我会忘了,你也忘了吧。”

无木森林:“还没睡?”

大海:“你叫我怎么睡?”

无木森林:“对不起,是我发神经。”

大海:“你究竟受什么刺激了?”

无木森林:“我喜欢你很久了,你说你要跟她结婚,我一时有些受不了。”

顿了挺长时间,他只回了三个字:“明天见。”

13

如果可以选择 ...

第二天我在实验室见到他,他穿着白大褂,手上戴着橡胶手套,正在显微镜前调焦,我刚要打招呼,旁边一个同事走过来跟他商量事情,他仿佛故意似的一个劲儿和人家说话,却硬是一眼都没有看过来,或者明明目光就要扫到我身上,又立刻移开了。

我挨挨蹭蹭地凑到他边上,刚要没话找话地开口,结果他转身去拿架子上的试管了。

正当我一筹莫展之时,孟波回头道:“林泽丰,帮我拿一下标签本。”

“哎!”我赶紧应了一声,慌乱中差点打翻了桌上的试剂瓶,结果他揶揄道:“昨天晚上没睡好?”

“嗯,害相思呢。”

他听了这话哭笑不得,索性转过头去不再理我。

我凑到他边上,给那些试管贴标签,抬眼偷看时,发现他正把试剂挨次滴进去,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每一下眨眼仿佛会引起小小的震颤。

他低声道:“别这么盯着我!”语带警告,于是我打了突,罪人似的低下头去。

这一天别别扭扭地过去了,中饭的时候他说他请客,于是五六个人哗啦啦一起出门觅食,到了晚饭的时候他还说他请客。

有同事问道:“孟波你要结婚啦?”

他笑了笑:“不是,我胃里长了个洞,不手术怕会恶化,所以过阵子实验室里的事情都要你们忙了。以前主要是我跟林泽丰在负责,现在我要离开一阵子,你们可别欺负他。”

大家对他的病情很关注,问长问短,他一一地耐心作答,我发现徐华晋用一个无关紧要但是很难根治的胃底溃疡来代替孟波真正的病症,然后说动他进行手术。

晚饭的时候,徐华晋也过来和我们一起吃,我不清楚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们仿佛有某种我无法领会的默契,好像这一场病让他们的感情升华了。

只有我,像个在墙角窥伺的卑鄙小人,畏畏缩缩见不得光。吃完饭孟波送徐华晋回去,他们两个的宿舍隔得不算远,我想过去那么长的时间里,孟波是不是会在徐华晋那里过夜。徐华晋和另一个女孩子合租一间房,我没有去过,不清楚那个女孩子会不会和男朋友到外面开房间,或者干脆早就住到别人家里,然后孟波就会留下,他们躺在一条被子下面,拥抱在一起。以前我也不是那么在意,可是这一天晚上,踏着湿漉漉的月光,我的嫉妒却难以克制,我跟上去随他们走了一段路,打听手术的事情。

孟波最担心的是他的妈妈。“那我妈怎么办?老人家是不清楚的,知道我要动手术,肯定慌了。”

我主动提议让他妈住到我新拿的房子去,虽然还没有装修,但是水电通了以后,搬张床弄套桌椅就可以住人,至少还是蛮干净的房子。

孟波看了我一眼,“不了,我跟我舅舅打个电话,让我妈暂时回乡下住一段时间。”

徐华晋不同意,“人家是来投靠你的,你现在让她回去,不是让几个舅妈看笑话?”

孟波无奈地说:“我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她让人给看笑话也没有办法了。”

在我们的再三劝说下,孟波不为所动,还是说服他妈妈回乡下了。送他妈回去的时候,看得出来老人很委屈很不情愿,可是儿子的话是圣旨,她不敢反驳。两个人一起上了火车,我和徐华晋在检票口和他们送别,孟波妈妈约莫觉得自己被送走是徐华晋的主意,一直低着头不肯去看儿媳妇,并且拒绝和她说话。

“她是恨毒了我。”徐华晋苦笑。

“孟波不会让她误会你的。”

结果第三天上,孟波带着他妈又回来了,连行李都没有拆开来。当时我并不清楚,直到一个礼拜以后孟波即将进手术室,我才在电话里知道这个消息的,尽管过了挺长时间,提起来的时候孟波还是气愤难平,他强压着怒火,声音都有些发抖。

“不是面子的问题,他们直接就赶人,我的行李都没拿进家门。我想过了,不能让她再住宿舍,别说照顾我,她能照顾好她自己就不错了。她住在宿舍我就没地方住了,我不能让她照顾我。我真是找不到人帮忙了,只能来麻烦你,让我妈暂时住你那边,回头我算房租给你,而且我总有不好的预感,如果手术做出来不好,我……”

我赶紧截断他的话头,“要不,你住我那边,让你妈还住宿舍,回头你跟她说你要去海南旅行一个礼拜。老人家搬来搬去比较难适应。”

“不行的,宿舍是提供给教工的,那边你不住,我不住,让她一个老太太住,不妥当。”

“说的也是,那我过去接你们,顺便看看有什么东西要用到的,一起买了带过去。”

“林泽丰……”

“啊?”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道:“见面再说。”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为难,一方面要拒绝我,一方面却又不得不接受我的帮助,这让他觉得自己很不地道。估计他还同时在跑房产中介,只是要找一间干净舒适又便宜的的房子谈何容易,他约莫不准备长租,那就更找不到合适的了,尤其他这样还准备攒钱成家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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