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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日蓝涛终有悔(77)

「依照帝国律令,只要买卖诚信合法,除管制物品需要官厅许可之外,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往来,外国人亦同,你实在没必要求我。」更何言贿赂!澄远皱眉看著底下一箱箱开盖的金子。

「大人…」尤地藏以为他不满意这个数额,还想说服,却给尤天梵制止,他眼色一使,下人赶紧把金子搬走,回头正色说道:「对大人有冒犯之处,多请原谅,恐怕这其中有些误会…尤家做生意一向秉持童叟无欺、买卖双赢的原则,绝非意图行贿大人,从中牟取不当利益,请容在下道明始末。」他看澄远神色缓和了些,才继续说道。

「去年年初,舍弟前往流苏城,顶下一间店面,本想作为尤家在北方发展的主据地,也从玄武押了一批顶级药材运去,正当货到人齐,准备开张之时,帝国商业司的官员却带人封了铺子,查扣所有药材,还道没有沙相大人允许,不能作药材生意…」

「原以为这是帝国特别规令,因此尤家弃药铺而接连改开了布庄、酒楼、五粮行,可全部被同样的理由一一封杀,不但抄铺子、扣货物,还抓了店里主事,要求付钜额罚金才肯放人…在下与舍弟商量之後,才想趁大人到访洛阳之际,予以说情…」尤天梵看司澄远脸色越来越冰冷,几乎可以肯定的猜测,这事他完全被蒙在鼓里。

「那个商业司的官员叫什麽名字?」好大的狗胆,竟敢在他眼皮底下浑水摸鱼!

「旁人皆称侯爷…」

「劭阳。」

「侯必贾,工部商业司专门负责稽查商家的官员。」劭阳脑海一搜,就知答案。这人真有见地,欺他国人初来乍到不懂律令,拿沙相名义封铺,扣货还勒赎。

现在帝国商人被『教育』得都精明的很,宅里一定至少三本以上的律典,一本放大厅、一本放帐房、一本放卧室,官府一有什麽不寻常动静,立刻拎著律典告上衙门,侯必贾吃不了本地商人,拿外人开刀。

「两位当家,我仅代表帝国陛下,对尤家所遭受不公之待遇,表示严肃关切,我会立刻派人清查此事,若确实属实,帝国必将涉案人士重重惩处,并如数赔偿你们所遭受的一切损失。」澄远起身,前倾四十五度致意,一朝宰相竟如此姿态谦卑,在场的玄武人都吓傻了,连忙跟著站起来作揖。

「误会解开就好,大人不必如此。」尤天梵笑道,他总算知道玄武十年为什麽比不上帝国十年,有这样的宰相在上位操办,国家怎不昌盛。

「这是帝国颁布的『白沙商律典』,规范了在帝国的所有商业行为,赠给尤当家,聊表歉意,在玄武或许不是这样,但在帝国,不是大人说了算,是律法说了算,外国人更应该知道这点。」

「太感谢了。」从邵阳手中接过那本厚厚的律典,尤天梵颇为惊奇。对老实的商人而言,最讨厌的事就是勾结官府,需从人脉著手,讲情不讲理,他日换人,又要再营造一番关系,否则官府好则冷脸相待,差则处处找碴,为了赚钱,只好贿赂,贿赂了又要赚更多的钱,如同饮鸩止渴,绝无一好作收。

「哪里。」不过职责所在…他对不起尤家之处,又岂是其一而已…

(85)

「属下斗胆一问,您为何为对尤家如此另眼相待?」劭阳忍不住好奇。

「我有麽?」讶异挑眉。

「有。」语气百分百肯定。

住进尤府虽在预料之外,但其中算计的利害关系司相必都了然於胸,实力就是实力,怎会因愚人刻意贬低而有所减损,帝国在北方的霸主地位稳如泰山,但玄武朝廷仍然以轻视封闭的态度逃避事实,不积极两国往还,更在关口实施严检,除非能贿赂高层,不然一般商人想往帝国做生意,难如登天。

帝国使节团的到访是一个契机。

绝非尤家而已,多数有意前往北国发展的生意人,早从玄武各地悄悄聚集至洛阳,都是想见司澄远。

如是在官所,哪能这麽自由,出入都会被玄武当局监控,反之在商贾宅邸,商人家进出商人再正常不过,从两天前开始,数不尽玄武生意人涌上门,都为同件事。

一个盛大的招商大会於是召开,由沙相亲临主持,与玄武商人讨论南北贸易问题,气氛热烈、宾主尽欢,看那些乐得笑呵呵的主爷儿,回去之後八成想死脑筋也要把家业重心迁到北方去,八成还想乾脆变帝国子民算了。

比起跟玄武官僚交涉通商事宜,被东敲一笔西敲一笔,虚应委蛇,还不如直接跟基层商贾恳谈,还较能打动他们,达成实质贸易往来的目的!

话说回来,澄远虽然没有明白的偏袒谁,但他将『白沙商律典』许由尤家书肆印制,又让尤家成为帝国在玄武的商事暂代处,负责作为帝国和玄武商人间的桥梁,等於赋予准官方的地位,种种迹象不得不让劭阳怀疑──沙相对於尤家有某种程度的特殊关注。

「我并未给尤家不正当利益啊,还是你认为他们的商业规模和主事者不足以承担商代处之职?」澄远自信自己绝没有徇私枉法,不解劭阳怎会这麽问。

「我不是说职务上的,我是说个人上的,大人你不觉得自己面对那两兄弟时,姿态都特别的低麽?语气、口气、眼神,都比对其他人还要相对温和。」劭阳更进一步强调自己的观察心得。

「这也拿来说,太閒了是不,没事的话去过滤来访清单,依照经营的业务分门别类,再把帝国特别需要的行业优先排在前头,去去。」赏他白眼,这个家伙要不是能力好,光爱长舌这点,就早把他踢走了。

「就说你心里有鬼,居然公报私仇...」劭阳也只敢在心里嗫嚅,才不说出来找死,耸耸肩,悻悻然办公去,私人之事还真是碰不得也,上回不过问了一句御大爷跟他在床第之间的关系,竟然阴险的把自己派到蛮荒区囤垦半年,呜呼哀哉,小人。

喏大的阁楼只馀澄远一人,他望著舞蝶楼,神态悠渺,不著边际,连尤天梵通报了都没发现。

「大人?」轻声,怕惊扰他。

「尤当家,听说你以前的名字并不叫天梵,怎改名了呢?」他有些恍惚的想起往事…

小远,小远,我告诉你哦,我有一对双胞胎哥哥,一个叫尤天罡,另一个叫尤地堑,天罡哥哥忠厚老实,一个撒谎也不会,让他打诳语,准会红个满脸结巴结巴说不准确,地堑哥哥心机奸诈,肠子九拐十八弯,背後算计人最厉害了,但他俩都是好哥哥,很疼我。小时候我一哭,天罡哥哥嘴拙,只会坐在一旁的拍著背,静静的陪著我,地堑哥哥则会故意高声高调,尽说浑话,直到把我逗笑为止…

「大人神通广大,这也知道。在下之旧名为天罡,其弟地堑,实不相瞒,我俩还有个小妹,十七年前,因为未婚夫家的姥姥病沈,她前往江南大理寺礼佛祈福,适逢大旱,赤地千里,匪贼横行,不幸…遭了伏袭,再也没回来了…」尤天梵说起往事,掩不住心伤,眼眶红了,十七年犹不能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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