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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翼(45)

奏折已经读完,朝堂上鸦雀无声,没有人敢打破压抑的气氛,谁都不敢相信郑翼竟真的死了。

安伯延合上奏折,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居中而坐的那人。

易成英仍是如雕塑般直直地坐着,眼中灰茫茫的没有任何神采。他一动不动,似乎根本不知道刚才是谁读了些什么,但安伯延却知,他一字不漏,全都听在了心里。因为他虽然神色木然,但下唇却已咬的发白,若不是在朝堂之上,只怕他已撑不住倒下。

“皇上!我朝痛失擎天栋梁,请皇上节哀!”安伯延默叹一声,不管郑翼是因何事被皇上逼死,但他的悲痛绝不是假的。

易成英这才收拢了视线,直直盯着他手中的奏折。他想将那奏折拿回来好好看看,也许刚才只是听错了,身体却摇晃了一下,张嘴喷出一口血来。

翼,我虽猜到了你的做法,但你竟然真的这么做……你就一点不念及我的感受?你就不怕我会心痛而死吗……

“皇上!”众人吓的冲上前扶住他,他脸色惨白,软倒在龙椅中,却挥开众人相扶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

“朕有些累了……退朝。”

他不要他们相扶,因为那些手,没有一只他想握在手中。

易成英如被人收了魂魄,一场大病昏沉不起。易景侯已被他的海捕公文‘抓’了回来,他虽每日都守在哥哥的床边,却也只能看着他日渐憔悴,没有一点办法。

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为他诊过脉,却是从未见过的脉相,混乱怪异,不知他究竟病在了哪里,只能开些调养的温补方子。但是他们心中都明白,以皇上现在不时吐血的状态,除非发生奇迹,否则他已撑不了多少时日。

“大哥……郑翼的骨灰已经送回京了,今日侯府的灵堂已经设好……”

易成英的眼皮动了动,良久才吃力地睁开。“刘理,更衣……朕要去祭拜……”

“不可啊,皇上!您尚未痊愈,不可以太过劳累。”刘理慌忙跪了下来,暗自埋怨荣王怎么提起这件事。皇上明显是因郑侯爷去世,过于悲痛才一病不起。

“景侯,替我更衣……”易成英却似没听到刘理的话,固执地掀开被子。

易景侯忙扶着他坐起来,“刘公公,大哥他,是一定要去看侯爷最后一眼的……你快去准备。”

刘理无奈,只得替易成英穿齐了衣服,备下软轿将他扶了进去。

侯府前一片素色,处处哀声。百姓们自发的聚集起,祭奠这位忠勇仁义的将军。

刺目的白无法不令人心痛,易成英被搀扶着下轿,缓步走进安武侯府。灵堂肃穆,正中摆放的厚重棺木,如压在心头的巨石般,令人无法喘息。

他挥开相扶的左右直直向前走去,眼中只有那具棺木,再也看不到其他。但未近棺木,却有人冲上来,声嘶力竭的将他拦住。

“你来干什么!是你逼死了我父亲!我们郑家和你有什么仇,你娶我入宫却冷落我三年!逼迫我父亲三年不能回京,最后甚至逼死了他!”

郑怡心,曾经亲热地拉着他的手的小女孩,如今已成怒目相向的仇人。

“怡心!不可胡说!”陈月蓉泪痕未干,却领着侯府家人恭身接驾,只有郑怡心仍自气息难平,哭泣着立于一旁。

“夫君一生忠于皇上,请皇上看在亡夫的面子上,原谅小女的无礼。”

“郑夫人……请不要这么说,是朕,对不起你们……朕与怡心只有兄妹之情,朕会宣告天下认怡心为义妹,让她以公主的身份另寻佳婿。安武侯一生忠义,朕要追封他为一字并肩王,他膝下无儿,朕要让怡心将来的子嗣继承爵位永享厚禄。”

哼,果然是皇恩浩荡,但不过是为了你的明君之名,而做给外人看的幌子!我夫君为你而死,不管你做什么都无法补偿!陈月蓉暗中咬牙,“皇上,臣妾斗胆,求与您单独一谈!”

所有人都退出了灵堂,刘理程飞等人虽不放心,但皇命在身,谁也不敢不从。

灵堂中空旷了下来,易成英手抚棺木,难抑悲痛,却听陈月蓉冷然道:“夫君对皇上忠心耿耿,尽管他位高权重,但他绝不会对皇上生出二心。就算是皇上要他死,他也会死得其所,绝不会为皇上的声名抹黑!您可知他为何会这样……”

陈月蓉难掩恨意,厉声喝道:“因为他爱你超过自己的生命!皇上!这世间你最不需防备之人,就是他!”

“不,我知道……”易成英泪眼朦胧,蹲跪下趴在棺木之上,抚摸着木质的纹理,就如抚摸最爱之人的肌肤。

“翼……你若在天有灵,便等一等我,我不会让你孤单上路……”

“什么……”陈月蓉闻言呆立,原以为他耍了什么手段,使深爱着他的郑翼甘愿去死,难道并非这样?

“我爱他,却也是我的爱逼死了他……他要我做一个英明的皇帝,所以至死都不肯接受我的爱,他只肯许给我来世……”易成英惨笑几声,突然发狂般捶打起棺木。“回来!以为变成了一捧骨灰,就可以躲开我吗!我不要来世!给我滚回来!”

“皇上!”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陈月蓉心中一阵翻搅,忙上前扶他。易成英咳了几声,伏在棺木上又喷出一口鲜血,点点血迹与暗沉的木色几乎溶在了一起。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丈夫因他而亡,陈月蓉如何能不恨。但没想到他真的已病入膏肓,如今再被自己这样刺激,只怕他更加命不久长。

“我不要来世,却只得来世……郑夫人,今生他是你的丈夫,来世,他只属于我一人。你不许再和我抢……”

易成英又吐了口血出来,终于撑不住软倒下去,昏迷不醒。

等众人惊慌失措的将他抬回宫,施以急救醒过来后,他已气若游丝,连吊命参汤都难以灌下。

“景侯……是谁在外面?”宫门外一阵人声,易成英虚弱地睁开眼睛。

“是……郑太妃,想来探望大哥,被程统领拦了下来。”现在凡是与郑翼有关的人,都被禁止接近华安宫,生怕他再触景伤情,病体加重。

“怎么这样无理……快,请郑太妃进来……”

知道她必是有话要单独与自己说,易成英靠在床头,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易景侯低叹着为他掩上殿门,大哥专门见会刺激到他的人,看来他真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郑太妃瞪着床上虚弱的男子,突然俯身跪了下去。

“太妃,快快请起……您是成英的恩人,千万不要多礼……”

“皇上,我不敢当您的恩人,当年我对您暗中关照,全是大哥的意思。”郑太妃怒冲冲而来,当然也是兴师问罪。

“我知道有件事,一直使你如骾在喉,你一定为此怨恨大哥!如今天下太平,你再也不需要我大哥,便仗着他对你的忠心,逼他去死!所以就算大不敬,今天我也要与你说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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