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富贵的车。”倾风看得挪不开眼,惊叹道,“那马铃该不会是纯金的吧?”
林别叙目送着马车驶远,说:“谢绝尘来了。”
“谢绝尘?”倾风回忆了下才反应过来,“就是那个江南巨富,我师父结拜弟弟的弟弟?”
“是。”林别叙兴致盎然道,“看来持剑大会真的要开始了。”
倾风问:“说来,你们刑妖司的持剑大会一般什么时候开?”
“不一定,看先生的心情。”林别叙撑着膝盖起身,“你既然吃完了,早点回刑妖司吧。”
倾风不是很想动:“你不是说我今日有血光之灾吗?”
林别叙掸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面不改色地道:“骗你的。”
倾风火冒三丈,正要拍桌骂人,就见林别叙从袖中摸出一枚大钱,顺道付清了她的面钱。
倾风当即展颜笑道:“不然在京城多逛逛?来都来了。”
林别叙看透她本色,也不吝啬,直接将手中钱袋抛了过去:“改日吧,小穷鬼。”
倾风一把接住,觉得真好,全当有钱人挥金如土时的那张嘴是哑的,跟在他身后一道回刑妖司。
风波平止,刑妖司又恢复往常。
山门下的二人见倾风出现,给她带了句话:“陈师叔说,让你回来之后赶紧过去见他。”
倾风硬着头皮道:“哦。”
她不敢再耽误,沿着山道小跑回家。
陈冀正坐在小院里,身边还有两位陌生的老者,倾风推门进去时,三人在低声交谈。
陈冀见她出现,起身指着二人介绍道:“这二位是赵氏的家主,赵宽谨的父母。”
倾风顿时皱紧眉头,烦不胜烦,内心吼着果然又来了,转头就喊:“林别叙!林别叙——”这不就是他说的血光之灾——!
二位老者起身相扶走来,却不是发难,而是躬身端正地朝她拜了一拜。
倾风的喊声戛然而止,看一眼陈冀,又看一眼二老,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老者脸上病容未退,唇色惨白,神色委顿,眼中满是疲乏,同她道:“犬子无状,犬女娇蛮,此前多次冒犯,今日老夫代他二人给小友赔个不是。”
倾风上前虚扶二人,余光瞥向陈冀,不知该如何作答。
赵宽谨在她面前嚣张,她便也跋扈,寸步不退,可二老这般姿态,她实难生出什么怒气。
“怀故在外虽有千般错,可在他母亲面前从来是乖巧听话,是以宽谨总觉得怀故是受人迫害。也是因为小女实在过于骄纵,身居高位,叫人捧杀已久,傲慢堕落,听不进他人劝告,才做出此番出格举动。”
老人垂首轻叹,他夫人按住他的后背,与他靠在一起。
他气息短促,是以话音沉缓,说几字断几字。但逻辑流畅,想必在心中已思量过多次,才同她开口。
“怀故之死,我早已与陈师侄通信了解。陈师侄宽厚,愿卖老夫一个薄面,帮忙瞒下此事。事情本该了结,谁知宽为愚莽,未明事由便自作主张,险些铸成大错,被小友教训,是他活该。送去边境修身养性亦是为他好。怀故之事,先生既已裁决,赵氏并无异议,我二人也对宽谨劝告多次,不料她竟一意孤行,背着我二人又来刑妖司寻事,好在小友无碍,未酿成大错。今后我会送她回东城老家,望她面壁自省,摆脱心魔。”
倾风听他字字恳切,喉咙艰涩嘶哑,又难掩悲戚,心下动容,亦是低着头谦和道:“无碍。前辈请不必挂怀,我并未放在心上。”
老者咳嗽几声,身形颤动,被夫人搀扶住,缓过气来挥了挥手,说:“原本宽为犯错时,我二人就该前来致歉,可实在是病重动不了身。陈师侄又宽仁,劝说不用,才耽误至今,实在对不住小友了。”
他说着又同夫人弯腰,同倾风致歉。倾风不好受他二人大礼,忙跟着作揖。
老人扶住倾风,冰凉的手指按在她手腕上,又如长辈般轻轻拍了拍,说:“今日便不叨扰了,往后陈氏若有驱使,义不容辞。”
倾风送二老出了院门,见曾经也算叱嗟风云、卓乎人英的两人,临老因子女拖累而这般落寞,一时触绪纷开。
好在她比较有出息,也分明事理,不用陈冀拖着一双老腿到人家中弯腰赔罪。
这样想着,转了个身,眼前陡然出现陈冀那张放大的老脸时,还是吓了一跳。
倾风慌乱后退一步,陈冀冷声道:“你知道去找先生,怎么不知道去找人爹娘?”
倾风讨好地笑了下,说:“我不认识啊。”
陈冀高声道:“你不认识赵氏家主,也不认识你师父?你师父对刑妖司比你熟,你哪次记得来找过我?我能放任你受别人欺负?光知道给我留个烂摊子,来了上京之后,越来越不听话了!”
倾风连声应道:“我的错我的错。”
陈冀抬手作势要打,倾风耸了耸脖子站着没动,可那只手举了半天,最后还是放了下来,不轻不重地拍在倾风肩上,骂道:“你真是气死老子了!为师为了找你翻遍了整座山!你倒好,惹完事同别人开开心心地出去闲逛,全然没有把你师父放在眼里!”
倾风伸手去抓他的衣袖:“怎可能!我还说呢,我那边都吵完了,您老怎么还没来。原来是找赵氏家主去了,师父英明!”
陈冀甩开她的手:“你少对我溜须拍马!”
倾风跑上前,从竹筐里抱起一棵青菜,殷勤问道:“师父,您今晚想吃什么?”
“不用你烧,你做的饭太难吃。”陈冀现下对她是什么都看不上,重新坐在石凳上,倒了杯茶,才想起来,“哦对了,那只狐狸找你许久,我嫌他烦将他赶走了,他说他在大殿前头等你。你若有空,过去看看。”
他捻着白须小声嘀咕道:“摇身一变,那小狐狸都成先生半个弟子了。下次来,还是不要骂他的好……不行,不对他摆脸,他又得偷我东西。”
倾风发现自从来了上京之后,莫名受欢迎了起来。那只狐狸怕是拿她当故乡的旧交,甚至是半个亲人,所以有事没事总来找她。
不过倾风也确实要去见他一面,当即放下青菜,朝着屋外跑去。
狐狸百无聊赖地坐在大殿的门口,见倾风出现,眸光亮了一下,但很快熄灭,复又耷拉着张脸,朝她问道:“陈倾风,你今日有热闹为何不来喊我?我到的时候人都散了!”
倾风迈着大步走过长阶,在他身边坐下。
狐狸托着下巴,畅想道:“唉,你什么时候回界南,同先生说一声,带我一起走吧。”
倾风回头看了一圈,确定左右无人,也没某个无处不在的阴魂,才从后腰摸出万生三相镜,递给狐狸道:“狐狸,一事拜托你。你能不能用这个,窥探出林别叙的过去相?”
狐狸叫道:“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直接参破林别叙的道行?这本就是白泽妖力所化,是他祖宗,我只是一只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