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社稷山河剑(170)

作者:退戈 阅读记录

白泽气息衰弱,连这样端正坐着也显得吃力。

狐狸好歹是白泽门生,见惯了天材地宝,对这邪门锁链的来历竟一无所知,只感觉到白泽的妖力正顺着这链条源源不断地被抽离出去。

他推了推先生手臂,得不到对方回应,忧惧之下急得满头冷汗,叫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白泽蓄出一分力气,按在狐狸的手上,安抚地紧了紧手指。

禄折冲冷眼相看,哂笑道:“当年先生指点人族的修士斩断龙脉,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被龙脉妖力制成的阵法反困在方寸之地?这大抵就是你们所谓的报应吧。”

因白泽同是妖族,却背弃同族镇守人境,禄折冲对他有种更深的恨意。

对方越是一派慈悲无私的模样,他便越是想叫他难堪。

此时心下畅快,维持不住仁善的假面,原形毕露,咬牙切齿地狞笑道:

“你既偏心人族,我也不稀罕白泽!可天道总归是偏爱我妖族的,我妖境尚有龙脉!你白泽半只脚踩进阎王殿里,拿什么再与我相争?”

禄折冲重重一拍扶手,高指长空,痛快道:“我要在刑妖司的峰顶上,再开一处通道,由纪钦明身上的国运,你白泽的气运,还有妖境的龙息,将人境的国运尽数转到我妖境去!我要你亲眼目睹,你苦苦庇护的人境,沦为同我妖境一样的蛮荒之地!我要人境的百姓,也忍受连年的荒灾,体验食难果腹的贫瘠,感受一下什么叫世道无常!看看届时,你们是否还有心力再来同我说宽仁!”

他笑了两声,复又冷静下来,将褶皱的衣袖整理齐整,安坐在宽椅中,说:“恩怨是消不掉的,我本来给你们留了余地,亦不想牵连太多无辜。是你们人族连杀我妖境五万精兵,我才只好出此下策。要怪,就怪陈氏的人,还有你自己选出来的那个,荒诞可笑的剑主。”

第115章 剑出山河

(人族杀之不绝,如水流不断,草生不灭。)

狐狸听他所述场景, 一时间心绪动摇。稚气未脱的脸上眉头皱得死紧,两道声音左右搏击。

当年人境剑斩龙脉,将他们一干百姓弃置于险地, 多年不顾。要说众人没有怨责,那是玩笑。

他自小在妖境长大,此事立场该与妖王等同才对,时常也总叫嚣着等回到家去,就带人来报断尾之仇,打得他们七死八活。而今妖王想将两地境遇调换, 让人族一尝他们当年之苦,缘何却觉得对方阴毒?

狐狸暗暗唾弃自己是棵墙头草,理不清这笔烂账,索性破罐破摔什么也不想了。

悄悄坐到塌上,与先生依偎在一起,抓着对方袖口,自我宽慰地道,反正九尾狐自上古以来就是白泽的跟屁虫,他不过是谨遵先祖遗训, 为白泽驱用而已。

这念头一过,他浮躁的情绪稍稍镇定下来,

同时默默将对方骂倾风的话给记下了,润了番色, 等着见到人立即转达。

这两人都是疯子, 拼斗到一起, 不知是谁更胜一筹。

见妖王如此威风, 只一个眼神就压得他抬不起头, 又觉得倾风委实太不争气。

人已经是妖王了, 倾风还连山河剑的剑柄都没摸到一下,什么出息?呸!

狐狸心猿意马,为了驱逐胸中胆怯,一时跑没了边。白泽忽然开口时,从耳边传来的声音还将他吓了一跳。

白泽说:“剑主非我所选。”

“十六年前你耗损修为意欲窥探天机,可有料想到会有今日?”禄折冲挂着一脸冰凉的笑意,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深重戾气,“几百年前人族只会寄望于剑主,而今一点长进都没有。我以为先生从窥天罗盘里看到了什么破局之法,才受天道反噬命悬一线。防备了十几年,结果先生什么都没做。先是扶了个无甚他用的皇帝,再是找了个乳臭未干的剑主。先生,我也想问您一句,何苦来哉?”

狐狸自己骂倾风,唯恐不得劲,听到禄折冲这样贬低,就有点不是滋味了,梗着脖子道:“她打小就戒奶了。”

禄折冲阴鸷的眼神瞟了过去,唇齿轻吐道:“小狐狸,我是不愿得罪九尾狐一族,可你若再多废话,我便打折了你的腿,等带你回妖境再接回去。反正我与你父素来不对盘,只要留你口气在,就能挟恩图报。”

狐狸足底发寒,心头一凛。此人残酷至极,连白泽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做?当即不敢再吭声了。

白泽眉眼低垂,脸上生气正迅速流逝,可庄严的神情并未因此波动,唯有超然物外的淡然,仿佛此刻手脚被缚,死生弗知的人不是他,只平静指出道:“你在害怕。”

“我?害怕?”禄折冲听到了句极荒唐的话,大笑道,“白泽,你是将死之际,脑子糊涂了吧!什么梦话都敢说?”

“你怕窥天罗盘。”白泽的瞳仁在眼睫的掩映下显得极为幽深,确信地道,“你在畏惧倾风。”

禄折冲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收了,最后只阴恻恻地盯着白泽,憎恨与怨愤皆在晦涩的表情中,咬着后牙槽轻轻地磨着。

“十五年前你怕陈冀,而今你怕倾风。因为你也知道,人族杀之不绝,如水流不断,草生不灭。便是刀山在前,也总有人前赴后继。你也知自己所走的是一条悖逆之道。”白泽顿了顿,续而道,“当年我所卜算的,并非人境的生机,亦不是所谓的王道剑主——”

禄折冲感觉自己脸颊的肌肉正不受控制地抽搐,那些游刃有余的自持因此出现了一丝松动。

这具身体总归不是自己的,留有太多瑕疵。

白泽语速轻缓而掷地有声:“我所求问的,是龙脉的生机。百多位牺牲于卜算台的义士,自愿与我同行。数百年来,剑主传承之道里,所求并非偏安一隅。我愿镇守人境,亦是求索。只可惜长路迢迢,灯暗不明,我尚未寻到出路。禄折冲,天下苍生,皆不过是天道倾覆之下的完卵,本是不易,何苦再自相残杀?”

“是吗?”禄折冲的眼皮轻跳,咧开嘴角,狰狞笑道,“你说的这些谎话,还不如空中楼阁。就算为真,我也不屑于此!求索?凭什么拿我妖境的命来铺路求索?自相残杀的剑是你递的!现下来同我说天下苍生?呵。”

他霍然起身。

屋外风似惊涛,粗暴吹打着门窗,带着山间林叶摇颤的浪潮,拽来满天厚重的云层,遮蔽了明媚的天光。

日色陡然昏暗下来。

狐狸偏头望向窗外,忐忑打了个寒颤。就听禄折冲大声咒骂道:“白泽,你早该死了!睁眼看看吧!你找不到的出路,我走给你看!”

凉风烟凝露,苦月入夜寒。

陈冀一行人马不解鞍,日夜兼程,可始终走得磕磕绊绊,在临近京师的辖地时,又在山道上叫一伙人拦了下来。

陡峭山壁上挂了几盏幽暗的灯笼,青天孤月,寒灯凄清。那几人穿着刑妖司的衣服,提刀挡在大路中间,一张张全是陌生的脸,低声说道:“陈冀,你已被先生遣返界南,何故违背先生意愿,私自回京?”

上一篇: 做贤妻 下一篇: 盛唐小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