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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山河剑(151)

作者:退戈 阅读记录

或许只是杞人忧天,可确实是有屡丝线,在牵引着他往京城回赶。

陈冀当即调转马头,毅然决然道:“此地距离京城才刚出千里地,何时发现过有那么大的妖域在?事态不对,回京!先禀报先生!”

他指向后头半趴在马上蔫头耷脑的柳随月,说:“自打出了城她就没精神过,你怎知是倾风那里危急,还是上京城里危急?”

柳随月忍住不断作呕的冲动,面色苍白地支起身来:$1!?”

周师叔问:“那倾风师侄呢?”

“凭她自己造化!”陈冀咬咬牙,发狠道,“十五年前那么多必死之局她都熬过来了,你说得对,她有大命在身,不该由我护她一世。走!”

玉坤城内月色比外面那荒芜之地要清越些许。

倾风坐在一块矮石上,一会儿注视头顶的弦月,一会儿看向多而不乱的人群,长剑不敢离手,指腹摩挲着冰冷的铁刃。

中年男人指挥着百姓在城门外的空地集合,又分派了人手过去清点人数,等吩咐好各种琐事,才带着几名兄弟,朝静候在旁的倾风走来。

“师侄,你不必紧张。”中年男人从腰间摸出一块铁牌,展示给倾风看,说,“我叫陈疏阔,同是陈氏族人,你可以叫我一声陈叔。”

倾风接过拿在手里,翻转着看了一遍。

这不是刑妖司的铁牌,该是他们陈氏一族内部用来证明身份的信物。

自从界南一役后,就没人再用这东西了,所以倾风压根儿没有见过。

陈冀,她的好师父,居然没有提过。弄得她现下好生心虚。

倾风不动声色地将腰牌还回去,冲那男人颔首致意,叫道:“陈叔。”

陈疏阔在她对面坐下,跟她介绍了另外几人的身份。

他年老气虚,方才又一通喊叫,说话时有种中气不足的虚浮。倾风没听清他报出的名字,也不好意思再问,好歹把脸给认住了,照着年龄依序喊。

“此地是蜉蝣布出的秘境,你是十五年来唯一一个破境的人。只是你身上没有蜉蝣的遗泽,不知为何能入此地。罢了罢了,这也不重要。”陈疏阔静静看着她,眸光闪烁,动容道,“玉坤城陷落至今,不曾想我有生之年,还能得见族人。陈氏居然没有绝代,陈冀还收了个徒弟,好啊,真好。”

倾风望向攒动的人群。互相依偎的百姓有如丛生的杂木,在恐慌与寒冷中瑟缩着身体,等待着天明时灾厄的来临。

她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了,从一张张或稚嫩或衰颓的脸上扫过,没能从中找出几个有军旅锋刃的面孔。很艰难才将视线转回来,问:“那其余将士呢?还有多少幸存?”

几人嘴唇动了动,面上肌肉变得十分僵硬,眼神回避开,很快又掩盖过去,强行支起一个笑来。

“没啦。此地连通妖境,六万蜉蝣消陨才布出镜花水月的秘境,斩断了与少元山相连的通道。”纵使表情再平静,陈疏阔一开口,那克制不住哽咽还是将他情绪暴露得一干二净,喉咙似含着铁沙,夹着刀片,削滚而出,“只剩我们几人了。我几人随行军中,只负责打理些琐碎庶务,并未领悟蜉蝣的遗泽。尚有满城遗民托付不去,因而与兄友相别,苟活今日。”

倾风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见几人深自咎责,面带悲戚,起身后退两步,鞠躬叩首:“何来此言?几位先生,自飘泛中定孤城,于丧乱中平人心,救涂炭于横流,免凋摧于祸患。耗心疲力,劳苦倦极,亦是大义。晚辈深表钦佩。”

陈疏阔两眼发酸,当着倾风的面老泪纵横,自觉丢人,本想去扶她,最后只偏过头,挥着手用夸张的笑容遮掩道:“怎么如此客套?哎呀,真是当不起。”

第104章 剑出山河

(方才都没同她好好说说话。)

百幻蝶引倾风破除镜花水月的秘境后便不再恋战, 猖獗大笑着遁地而逃。

陈驭空没有起身去追,只是木然地站着,注视着夜幕深处的漆黑, 手中长剑无力下垂,好似魂魄飞到了九重天外。

林别叙从正门处走出来,站在他身后轻唤了声:“陈师叔?”

冷风在客栈的缝隙里穿梭回旋,发出的呜咽如同冤魂的嚎叫。

陈驭空缓缓转过头,望向伫立在荒地上,已是千疮百孔、不蔽风雨的木楼, 感觉那缠绕其中的缕缕细风也是在自己身体里穿行,刮出一阵彻骨的冰寒。

他与这栋破败的楼,一同在这渺无人烟的荒落之地,寂寥对望了十五年。

十五年如一日,时无四季,不见春秋,更不曾想过会有结束之日。还以为楼台倒塌会是他的身后事。

“破了?”陈驭空嘴唇翕动,不敢置信地道。

夜夜的担忧如同一把高悬在头顶的剑。

绳索断了,剑尖掉落下来, 却并不如预想的痛。

陈驭空蜷缩起手指,浑身打了个寒颤, 才发现身上的汗渍浸透了里衣,此时已经快被吹干。

炖成浆糊的脑子随之冷却下来, 将他漂浮的双足拖拽到地面上。

那段流离浪迹的人生也被打上了描点, 获得止步的宽赦。

陈驭空似怅似惘地又说了声:“破境了。”

季酌泉等人生怕外面的还是幻境, 自己贸然出去会误了他们大事, 因此焦灼地等了等, 再听不见任何打斗的声响, 才压着嗓子出声询问:“前辈?别叙师兄?我们能出来了吗?”

那二人静立着,与暮色融为一体,似乎听不见他们说话。

“不会全是幻境吧?”柳望松脖子伸得最长,扒拉着半边身体都要探出窗外,“倾风呢?怎么忽然不见了?这幻境未免太过逼真!”

谢绝尘蹲得两腿发麻,调整了姿势,背靠着墙面坐下,用手贴住地表,感受远处的震动,毫无收获,喃喃道:“难道是我们的五感也被那蝴蝶精的妖术给干扰了。现下耳朵听见的都不真实?”

柳望松下意识抬手去捂。无论是柳随月还是张虚游在,听见这话就该扯着嗓子开始尖叫试验了。

做出这个动作后,才想起那俩活宝双双缺席。

陈驭空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干燥发紧的笑,随即抿紧唇角,仿佛从一场迷离的大梦中苏醒过来,收起长剑,回身对着几人道:“出来吧。”

几人犹豫了下,排着队,做贼似地跳出窗户。

陈驭空看得嘴角抽搐,还是觉得这帮小年轻可能不是什么好人,抬手招呼他们赶紧出来。

这客栈寿命无多,反正也不必再靠它夜宿,陈驭空赤贫如洗,反落得一身轻快。主动过去提起几块被打烂的木板,扔到不远处的空地上,让几人烧了取暖。再绕去后院打桶水来。

一行老的小的,围着新燃起的火堆席地而坐。

陈驭空以清水做酒,用缺了个口的木勺舀起一瓢,酣畅淋漓地灌了几口,动作豪放,将胸前衣襟打湿了大半,才粗犷一抹嘴,长长舒出口气。

他把木勺往地上一丢,左手向后支撑,姿势懒散地找人询问:“刚刚那个女娃,叫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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