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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之后(5)

“会自己吃饭吧?”连亭在动筷前,先警觉地看了眼絮果,唯恐他还得喂他。

花厅站了一排婢女侍从,大家都有些战战兢兢,不知道该不该提醒自家督主,这种伺候人的活儿,她们可熟了。

“会呀!”絮果立刻给他爹展示了一段流畅的拿箸技巧,不仅能稳当夹菜,还能夹豆子呢!

用他娘的话来说就是,独立吃饭,未来可期。

他超棒的!

连亭在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很努力地忽略掉了心头那一点点没能亲自投喂的失落。

然后絮果就不再说话,只专注埋头吃起了碗里的饭。他吃饭总是这样认真且虔诚,既不会嚼着东西说话,也不会吃一下玩一下,只满心满眼地觉得软糯香甜的碧粳米浇上奶白鲜美的鱼汤,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连亭以前总听人说什么看着吃饭香的人能多吃一碗饭,他对此嗤之以鼻,谁家的老人不是这么说自家孩子的?吃饭香能香到哪儿去?如今他不得不修正一下自己的想法,大部分小孩还是不行的,但眼前的这个除外。

当然也有可能是今天的厨娘超常发挥,白龙曜捶打紧实,葱醋鸡嫩滑柔口,连普普通通的红烧牛腩劲道软烂,令人胃口大开。

舌尖上的餔食结束后,如云的婢女就鱼贯端上了摆平精美的各色点心。

絮果开心地在桌下偷偷晃脚,生怕他爹想起来要学他娘控糖,不让他一口气吃这么多甜食。阿娘果然是对的,他爹可好、可好了。

于是,絮果就赶紧对可好可好的爹提出了支援请求,一共两件事,他讲得非常有条理。

第一,是想请他爹帮忙找到走散的翠花姐姐。翠花是絮果的娘安排送他进京的人,一路都把絮果照顾得很好,但就在快到京城时,翠花突然变得警觉,暗中带着絮果离开了车队。在把絮果安置到一处隐蔽之地后,翠花与絮果拉钩约定,若他数到十个一千时她都还没有回来,他就独自先进京城。

“我数了二十个一千。”絮果其失落地垂下头,他真的很担心翠花姐姐。

连亭不能理解,为什么在不苦的认亲剧本里,非要安排这么段一听就很不祥的情节。按照一般的发展,这个翠花怕不是凶多吉少。“你知道她的长相吗?”

絮果点点头,自认为生动形象地描绘道:“翠花姐姐的眼睛圆圆的,嘴唇红红的,脸蛋白白的。”

连亭:“……”你看我是不是眼睛圆圆的,嘴唇红红的,脸蛋白白的?

絮果无辜回望。

这要是连亭派出去的探子敢这么回话,对方的人生大概也就到头了。但,连亭几次运气,终于劝服了自己,算了,大概是这小孩的什么家人吧。等一会儿下属把不苦绑过来,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他根本不用着急。

絮果见他爹胸有成竹,便高高兴兴地说起了第二件事:“我想给小姐姐饼钱。”

连亭:“???”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小姐姐?你到底认识多少个姐姐?

既然阿爹诚心诚意的问了,那絮果自然也就不厌其烦的他把进城的经历,又详详细细的给他爹重新讲了一遍。从乞丐抢劫,到天街旁的胡麻饼摊前蹲点,然后有理有据地总结:“吃了人家的饼子,要给钱的呀。”

“是你吃了别人的饼,却想让我给钱。”厂公简单地梳理了一下逻辑,觉得自己像个怨种,“但我凭什么给啊?上辈子欠了你的?”

絮果却认真回答:“因为你是我爹啊。”

连亭:哦,是这辈子欠了你的。

紧随其后的,便是连亭在心中的疑惑,这孩子骗人的信念感这么强的吗?怎么至今还坚称我是他爹?

絮果在说完心头挂念的所有事后,立刻就放松了下来,任由食困席卷大脑,懒洋洋地想要重新歪回榻上。

厂公却开始了深究,强行拉起絮果,深入的问询起来。只是越问越心惊。絮果虽然迷惑,却有问必答,从他是何许人也,到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都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连亭不能理解,只是骗人的背景故事,需要编得这么真实吗?他闭上眼,甚至都能脑补出这小孩在江左的水乡,与年轻的母亲相依在马墙头下,听她温柔地哼唱着不成曲调的童谣。女人的一双柔荑,轻轻拍抚过幼子的背,眼中满是离别的不舍,但她知道她必须放手,她不能让她唯一的孩子在没有了娘之后又没有了爹。

他还那么小,又那么稚嫩,她曾坚信自己一个人也能养好他。但世事难料,她必须在孩子成长起来前,为他找到那个愿意与他执伞的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去领命“绑架”大师的下属们回来了,他们两手空空,只带回了不苦贴在道观门上的白纸字条。

“昨夜观星象,天英星临,宜远游。

归期不定,有事烧纸。”

他连夜跑路了!

就像当初得知先帝驾崩,他这个公主子是和先帝血缘最近的宗亲之一,有可能要被安排着改姓登基,他被吓得连夜出家,一刻也没有停留。

闻不苦,你是真该死啊!

作者有话说:

瞎扯淡小剧场:

不苦大师:_(:з」∠)_我说我是真的夜观星象,才决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你信吗?

大师的故事告诉我们,没事不要瞎旅游,很容易背锅的(不是)

餔食*:古代对晚饭的称呼。

第5章 认错爹的第五天:

连亭这才想起,絮果之前曾想要递给他一个装着信物的绿色荷包。只是当时不巧,千步廊突发意外,有刺客从人群中暴起,想要当街刺杀清流派中的一位中流砥柱,闹得人仰马翻,乱作一团。絮果差点被人群踩踏,却仍死死的抓着他的荷包。

“你的绿荷包能给我看看吗?”连亭连问话的语气都柔和了不少,毕竟之前他怀疑是不苦协同絮果在骗他,如今却有了不一样的猜测。

絮果此时已经困得眼皮都要支撑不住了,坐在小榻上直打晃。但他还是有努力倾听他爹的话,在连亭开口后,稍稍反应了一下,就摸索着把他的蓝色小猫荷包从怀里的绳子上解开了卡扣,再掏出了里面的绿色小狗荷包。

一层套一层,可以说是非常防盗了。

小狗荷包的用料极好,连亭一摸就知道,是南边仅次于贡缎的一种绫罗,工艺复杂,质地柔软又不失坚固,上面的小狗刺绣也一看就是出身大家之手,价值不菲。荷包里是叠放整齐的……

一千两银票。

还有夹在银票中间的信笺,只有铁画银钩的二字留言:还你!

从票据上就能看得出来,这是南方最大的钱庄南巷票号的银票,因其独特的防伪标志而扬名整个假票市场,令最擅长造假的鬼市都直皱眉头。南巷票号为南方的盐商财阀所把持,北方更多用的是起源晋商的三晋银号,大启还有专门为皇室宗亲服务的私人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