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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之后(4)

娘说的很多话,絮果其实都听不懂,但他是个好孩子,阿娘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于是,絮果懵懵懂懂对着连亭再次点了点头,莽莽撞撞地当街认了亲。动作虽然缓慢,却很坚定。

围观群众里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絮果就像在看一具尸体。

絮果却反而继续认亲的步骤,掏出了荷包中的信物:“这是信物。”

荷包套荷包,信物同样是装在一个荷包里,不过这荷包是浅绿色的,还绣着一只小狗。絮果没见过里面的东西,只记得阿娘说:“把这个给你爹,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

絮果的记忆到此为止,他也不清楚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好像是出了意外,有人高喊了句“狗贼,拿命来!”,然后就是锵鸣的金属碰撞之声。场面一下子就乱了,尖叫声,踩踏声,他惶惶不安,不知道躲避,也不知道反应。只在潮水一般的人群挤过来前,傻乎乎地看向了他爹,就好像在看着唯一能救他的神。

连亭心想着,我凭什么要救一个小骗子?

但手比脑子快,等他有意识时,絮果已经被他一个九天揽月,直接从地上救到了马上。絮果也很配合地抱住了他爹的臂膀,像只小八爪鱼,甩都甩不脱。还很自来熟的和爹的马掠影表示:“驾!”

当时的情况混乱极了。连大人却只有一个想法,这孩子怎么养的?看上去瘦小,实则很有分量,沉甸甸,肉乎乎的,就像一个小暖炉。

作者有话说:

瞎扯淡小剧场:

连大人瞳孔震动:我是中蛊了吗?

絮果自信叉腰:我就知道,我爹不可能不管我!

不苦大师:你竟然怀疑我会为了让卦象成真,安排人来演戏?你这是对我职业最大的侮辱!

*传度:道教仪范名词,指奉道者正式入道的仪范。(解释引自百度)简单来说,就是收徒仪式。

*五行属木,纳支午火,这是子孙爻,风水涣:这句是我瞎凑的算卦名词,请勿当真。

*内书堂:明朝真实存在过的内监读书的地方。

第4章 认错爹的第四天:

连宅。

絮果从榻上悠悠转醒时,已经是下午了,他盖着小被睡在阳光里,整个人都暖融融的。

余晖似颓山,透过槅心花纹的门窗,一路铺洒到了床榻旁低束腰的马蹄矮几上,在板心浮雕上投下了三交六椀的菱形光斑。絮果以前住在江左,南边的门窗多是冰裂纹,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能组成花瓣样式的锦菱纹,以小攒大,栩栩如生。

小朋友的眼睛不由睁得滚圆,像小猫追逐光点一样,好奇地想要去抓住这初秋之景,一摁一个小圆点。

连狗剩,咳,不是,连大人此时正倚在对面的太师椅上,一手卷着情报,一手托腮沉吟。美人哪怕什么都不做,也隽永得就像是一幅画,写意又风流。

不过,这“画中人”很快就动了起来,他挑起眉眼,面对絮果醒来后没哭也没闹的随遇而安,颇有些“见不得他如此无忧无虑”的不得劲儿:“在陌生的地方醒过来,不先搞清楚自己在哪里,身边的人是好是坏,反倒是玩起来了,我们絮果少爷可真了不起。”

阴阳怪气,大概是每个太监必然会掌握的一门传统手艺。

絮果顺着话音抬头看去,在见到是他爹后,立刻荡起了两个小梨涡,浑身开始散发开心光芒,肉眼可见地惊喜道:“呀!”

顺着时间的洪流追溯,絮果终于想起来了,他之前为什么会睡着?因为坐在马上阿爹的怀里一摇一晃的,又暖和又稳重,安全感爆棚;那他为什么在马上?因为他与阿爹相认了啊,他有爹啦。

他确实好了不起哦,自己一个人就认亲成功了!

厂公:“……”没能得到想要的打击效果,就很不服气。于是,他放下手中毫无头绪的情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榻前,抬手并指,戳向了小孩锃光瓦亮的脑壳。

没戳倒。

絮果底盘超稳的!

连亭:“!”更气了。

絮果小朋友没能理解到大人幼稚的精髓,反而自然而然的就顺势朝着他爹伸出了手,脆生生的说了一句:“抱!”

他过往每次醒来,他娘都要这么和他贴贴。

“???”连亭面对主动贴过来的絮果,就像是在看洪水猛兽。震惊的眼睛仿佛在说,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为什么要抱你?

……如果说这话的连大人,没有真的抱着絮果去洗漱的话,大概会更有说服力。

不得不说,絮果是真的很好抱,柔软得就像是没有骨头。连亭抱孩子的姿势不算熟练,甚至可以说略显古怪,就好像在小心翼翼地架着什么危险又易碎的物品。但絮果超会配合,在双手搂住他爹的脖颈后,就迅速找到了一个让双方都舒服的姿势。

小朋友还一点不见外,就像之前指挥红鬃烈马一样,如今把他爹也是安排得明明白白:“我们先洗漱,再吃饭。”

连亭阴阳怪气地学了句:“我们先洗漱,再吃饭。谁跟你说要洗手吃饭了?”

絮果歪头,震惊反问:“那直接吃饭吗?”

吃饭之前都不洗手的?这怎么行?他阿娘说了,讲卫生的小朋友,吃饭之前都要主动洗手哒!他得纠正阿爹这个坏习惯!

厂公:“……”真是谢谢你哦。

然后,连家就真的开饭了啊。

重点说一下,是在洗完手之后。伴随着小朋友朗朗上口的顺口溜“掌心对掌心,手心压手背……”,絮果带着他爹严谨且认真地完成了科学的洗手七步法。先用清水,再打香胰,手心手背,指尖指缝,连手腕也没有落下。

连亭就没见过这么爱干净的小孩,哪怕是穿着打补丁的衣袍,絮果也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连亭刚刚抱着他的时候,好像还闻到了一股奶香。

一看就是平日里娇养着长大的,说不定连衣服都是临时找来的戏服。

“你以前在家里不这么穿吧?”连亭不着痕迹地试探道。

絮果仰头,一脸佩服地看着他爹,全无隐瞒:“对,是在准备来京城的时候,阿娘才让我换的。阿爹好厉害,什么都知道!”

连亭带着絮果去了花厅的餐桌前坐下,心想着,这孩子不会是不苦从宗亲里找来的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对絮果多照顾一点好像也没什么,太后一直在念叨着要补偿宗亲,先帝之前确实过于吝啬寡恩了。

为自己找好理由的厂公,终于心安理得地吃起了饭。

这对半路父子一左一右分坐在了圆桌的两旁,面对着四荤四素八道手艺菜。连厂公一直都是个讲究人,尤其是在吃喝方面,能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就绝不可能委屈了自己。连亭忙了一上午千步廊的刺杀案,一直到刚才还在看情报,要不是絮果提及,他都没意识到,他的胃已经快火烧火燎地要上演赤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