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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之后(39)

促膝戟指,翻变久良*。

一直到不苦大师用灵巧的双手给絮果展示到了“白日依山尽”,熟悉的马蹄声才终于由远及近地从胡同口传来。

“我爹回来了!”絮果一个激灵就清醒了过来,着急忙慌的开始了最后的准备。

不苦大师反倒有些意犹未尽,他把红绳一圈圈缠好,收到了絮果专门放小玩具的宝匣中,还非要约好下次一起玩的时间。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絮果可太着急了,胡乱地点点头,就带着锦书往后厨跑,身后还跟了一串狐獴小尾巴。

等连亭进屋时,看到的就是不苦半夜敲打木鱼、盘腿诵经的神经病场面。

再联想到家门口一盏盏高悬的红色宫灯,幽暗胡同口古槐在清辉中投下的枯枝疏影,以及四周隐在黑压压的阴影中的古朴大宅,唯有他家拔地矗立……这中式恐怖的小氛围,志怪话本里的鬼王来了都得磕一个再走。

“闻不苦你要死啊?”连亭进门后就毫不客气地开口,他觉得这一切只可能是闻不苦搞的鬼。

“你一会儿别后悔。”不苦大师也没着急反驳,只在放了狠话后问道,“你今天怎么回来得如此迟?”最近平日里已经很少见连亭这么晚才从衙署离开。

连亭一边解下厚重的披风交给下人,一边表示,还能因为什么?如今朝中势力最大的两党都被一个小小的梁有翼卷入了贪污风波,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这个东厂督主怎么可能躲闲?但连亭一天都心情开心,精神头十足,颇有种“我还能和你再唠十吊钱”的惊人气势。

每一个今天和东厂督主有过接触的人,不管是朝臣还是小吏,哪怕是东厂衙署的野猫,都知道连大人的螟蛉子给他送了一块生辰玉佩。

是小孩自己攒的零花钱。

连大人沉浸在这份孝感动天里,一直到深夜骑马回了家,都久久无法忘怀。

不苦心想着,这你就感动了?那一会儿你可别哭啊。

不过,不等大师开口,絮果那边就已经端着热气腾腾的长寿面回来了。当然,不是他自己端的,这又是汤又是水的,还如此滚烫,他肯定不会碰。因为他阿娘说了,小朋友也要懂得量力而行,他这个年纪手还不是很稳,最好别逞强拿比较容易给自己和别人带来危险的东西。

连亭诧异极了,几步上前,抱起儿子关心道:“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啊?”絮果的作息是很规律的,连亭一般都会默认他儿子这个点已经睡下了,“是不苦打扰你了吗?”

不苦:???你这种有事都是别人的错的自信精神,什么时候能分我一点?

絮果反而维护起了不苦大师,有一说一;“没有,我是在等阿爹啊,不苦叔叔只是陪我,帮我不要睡过去,不苦叔叔可好啦。”

不苦大师沉冤得雪,心情舒爽。

“等我做什么?”连亭根本没看不苦什么表情,只专注着自己的儿子。他早已经和絮果说过了,不要等他,他忙起来有可能一晚上都不会回来。如果絮果等他,他反而会担心。迄今为止絮果一直都做得很好,今天有什么特别的吗?今天……

今天是他的生辰啊。

连亭终于反应了过来:“门口那些灯笼和纸条是你布置的?”

“对啊,阿爹你喜欢吗?”絮果期待的看着阿爹,他这些布置都是和阿娘学的,虽然,呃,有可能不是那么完美的复刻拉,但他觉得已经像了九成呢。有彩灯,有条幅,就是没有那种一拉开能下花花纸的拉花,他做不出来,和别人说了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

连亭心想着,对啊,那明明更像他儿子的审美嘛,瞧这大红灯笼多喜庆。

他的崽可真厉害!

不苦:“???”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除了这些布置外,审美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有点微妙土感的絮果小朋友,还给他爹准备了一桌精美的菜肴。都是他……一个个亲自在试菜过后选出来的。他毕竟才六岁,不可能真的上手做菜:“但长寿面是我下的哦。”

絮果刚刚就是去下面了,这种没办法提前做好,只能准备好材料把控时间。

那是一碗看上去颇为素净的热汤面,浅淡的金棕色高汤中,是根根分明、叠放工整的细面,汤底清澈见底,佐以油菜、葱花,还卧了个焦黄的煎蛋,一口下去,劲道爽滑,鲜香扑鼻。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吃上这么一碗,整个人都舒服通透了。

“我们絮果超棒的。”连亭现在夸人的词汇正逐渐被儿子同化。

在唱完调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生辰快乐歌后,超棒的絮果就再坚持不住,彻底断电,靠着阿爹睡了过去。他就像个实实在在装了一袋子土豆的小麻袋,沉沉地倚在阿爹怀里。睡着了都还在想着,他今天真的好棒哦,竟然坚持住了,等到了阿爹,等到了阿爹说自己今天超开心的。

连亭本来觉得能有生辰礼物就已经很好了,现在才发现,是他格局小了,他还可以变得更快乐。

以及,玉佩炫耀早了啊,看来明天有必要再秀一轮。

不苦大师表示:“那我建议你去厨房看看。”

后厨如今已是一片狼藉,灶台上、桌案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盛着食物的碗碟,有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的面条,有看上去颜色不太美妙的泡沫,甚至还有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蓬松物体。

简简单单一碗面的背后,是絮果不知道练习了多少遍的坚持。

“絮哥儿一开始说要给你做什么生辰糕点,但是没成功。”不论是絮果还是厨娘,好像都搞不懂絮果到底想要什么。“后来他就退而求其次,想给你做个寿桃,我心说你才多大啊就搞寿桃。”结果自然也没成,因为寿桃其实很有技术难度,“最后就是你看到的长寿汤饼了。”

汤饼就是面条,大启古称叫汤饼,这些年才逐渐演变成了面,但大家基本都是混着叫,并没有彻底转变。好比不苦觉得这个时候就该叫汤饼,毕竟他们可是来给人家过寿的汤饼客啊。

絮果的阿娘以前爱看话本,总吐槽哪有给人做饭做得乱七八糟、味道稀奇古怪,自己却一点都不尝的?絮果牢牢记住了阿娘的话,做好之后一定要自己先尝一口。而尝了之后的代价,就是他做了无数遍。

因为他一开始做的真的不好吃,哪怕有厨娘在一旁协助也一样,但絮果也是真的有韧劲儿,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好不容易才有了最后送到连亭手上的那一碗集大成者。

对于絮果的这一番辛苦,不苦不酸那肯定是假的。他能忍住没阴阳怪气,只能说明他和连亭是真的关系好:“我陪他做了整整一天啊,他小子倒好,最好吃的那一碗就舀出来了一勺让我溜了溜缝,剩下的全给你了。”凭什么啊!“狗剩你的命怎么就这么好?!”

这话刚说话,苦先愣住了,恨不能时光倒流,自己回去抽自己没把门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