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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被解除婚约那天开始(40)

他可能会救她。

但绝不会带她离开当时那个混乱的泥潭,只会放她自生自灭。

眼前的剧情发展未免过于戏剧化,他一时善心大发,救回了霸凌陆晚的苟家大小姐?

在他不知道应该做出何种反应(比如赶人)比较恰当时,眼前的野猫崽子却比他先有了主意——

漆黑的杏状眸子里闪烁着莫名滔天的怨念和决绝,她用肩膀狠狠地撞开了他,飞扑到桌子旁边!

抓起桌子上放着的热腾腾的粥,劈头盖脸砸到了他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并没有给错愕的夜朗半秒反应的机会,她转身拔腿就跑!

从撞开门到“哐”地摔上门,踩着脏兮兮破烂拖鞋的她奔跑在楼道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传入耳中,听频率她大概是拼了老命的在狂奔——

夜朗停顿了两秒,总算是回过神来。

发尖、还有下巴,有热粥的米汤顺着纹理轨道一滴滴地往下流淌。

刚才的澡白洗了。

理论上夜朗再讨厌面前的人,也不至于被“恩将仇报”就要把一个小姑娘抓回来打一顿……

但是此时,他有点儿反常,好像也听见脑海里有什么玩意“啪”地一下断了线。

甚至来不及处理头发上和肩膀上的米汤,身形高大的男人抹了把脸,转身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

他腿长,三两步转个弯就追上了前面奔跑的人。

看着她踩着破烂且不合脚的拖鞋——他亲手扔给她的——拎着裙摆、跌跌撞撞地在简陋的巷子中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逃窜……

楼下卖早餐的阿婆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夜朗看着她往筒子楼出口方向完全相反的方向抱头鼠窜,正想嘲笑这位大小姐怕不是脑子不好、这么跑可能是想要被他来个瓮中捉鳖——

这时候,他看见她一边颠颠儿的跑,一边抬起脏兮兮的胳膊,仓促地做了个抹眼睛的动作。

“……”

哭了?

夜朗莫名其妙。

昨晚难得日行一善,今天一句“谢谢”没听见就算了,劈头盖脸被泼了一身滚烫热粥的人好像是他。

她哭什么?

原本追逐的脚步停了下来,夜朗站在一家早餐铺门口呆滞了下,眼睁睁瞧着那抹仓惶的身影真正、彻底消失在自己的眼皮子下……

“阿朗,你在干嘛!搞得那么狼狈……哦哟,你在追刚才那个小姑娘咩?”

早餐铺里,相熟的老板娘伸出脑袋好奇地问,双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你欺负人家啦?”

夜朗收回了目光,脸上又恢复了最开始的那种木然,“没有。”

他说。

“算了。”

后半句是说给自己听的。

……

苟安一路狂奔后果然迷失了方向。

心惊胆颤地回头,发现那个原本眼瞧着就要追上她的人居然没有追上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当骗子导致肾虚跑不动……

但她迷路了。

苟安茫然地环顾四周,好像哪哪都长一样,抬头是狭小的楼间距,楼间距里又遮天蔽日地晒满了住户晒出的各种衣服……

最后是找了个在类似操场的地方晒豆子的阿婆问路——起先苟安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是对方也就是低头看了眼她不合脚的拖鞋和奔跑导致脏兮兮的脚面,平静地给她指了方向。

让苟安意识到此时自己的形象大概完美融入斋普区的是好心阿婆提醒她:“三号楼的二楼主人很久没回,可能已经回不来了……如果没钱,不用急着离开,你可以去暂住。”

苟安没有办法去追究阿婆一把年纪了为什么能那么云淡风轻地说一个人“可能已经回不来了”,她只是愣了一会儿,不小心又想到了夜朗。

和他破旧的房子。

那件房子一眼看得到头,也没有多少私人物品,看上去也相当符合“如果有一天主人不在了也没什么遗憾”的标准……

在当她的保镖前,夜朗过的也是这种随时可能回不来的日子吗?

……………………算了,关她屁事。

礼貌地与阿婆道谢,踩着宽大的拖鞋苟安深一脚、浅一脚小心翼翼地走出了筒子楼片区。

没有手机,又没有钱,脚上穿着拖鞋,一身邋里邋遢,此时走在大街上的苟大小姐饥寒交迫——

与吃早餐的小学生擦肩而过,她投入羡慕的眼光。

问别人借手机,别人看她一眼,直接倒退三步。

苟安浑浑噩噩都不知道走出多远——大概这辈子都没走过这么远的路那么远——她到了稍微繁华的地方……

繁华的标准是一辆白色的劳斯莱斯停在了她的面前。

车窗降下,车门打开。

坐在后座的成熟男人西装革履,膝盖上放着一沓阅读了一半的纸质文件——

看上去正在上班的路上。

此时男人扭过头来目无情绪地望着她,上下打量了一圈她狼狈的造型(目光在她脚上至少停留了五秒),淡道:“上车。”

是贺津行。

……

苟安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短路。

他怎么在这?

动了动唇,她有点说不出眼下的五味杂陈——

一大清早遇见手铐制造流程二人组合,晦气不?

刚从一个人那逃出来,落入另一个人的手心,龙潭虎穴啊!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现在就把我送到警察局去吧,讲的就是一个一气呵成,虽然我没做什么但是剧情杀嘛需要讲什么道理啊我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了!

去坐牢!

现在就去坐牢!

了不起坐个十年八年的我也不用成天这样提心吊胆了!

我不一定是全国第一个上着大学就坐牢的,但我可以当全国第一个坐着劳斯莱斯去坐牢的!

…………………………

好惨啊。

真的好惨啊。

这种时候看见贺津行,只会让原本就阴郁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

车门打开的时候熟悉的古龙水香味扑鼻而来,明明并不浓郁,却强势得仿佛要将苟安淹没——

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就像是命运,扼住了她的喉咙。

苟安刚才在斋普区狂奔中好不容易停下来的眼泪再一次如同决堤的洪水飞流直下三千尺。

大颗大颗的落下来,晶莹剔透,哭的真情实感。

贺津行没见过这么大颗的眼泪。

“我是人贩子吗?”

车上的男人嗓音平淡。

哭得正起劲的人困惑地从鼻腔里“唔”了一声,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他轻哂:“哭得那么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光天化日我在强抢小姑娘。”

苟安:“……”

贺津行不再说话,只是抬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苟安盯着男人浅勾起的唇角——众所周知,其实贺先生并不是不笑的,相反的他好像总是显得很有礼貌,不相识的人会觉得与他相处,如沐春风。

但苟安知道,这只是向下社交的基本法则罢了,微笑的皮囊下他根本就是个不通人性的□□者,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