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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烟(31)

二夫人是个精明人,自然明白君锦的难处,今天她能做到两面光已属不易,既为她主持了公道,又没让刘老太太丢面儿,还立了自己的威严,到真有乃母之风,“媚儿啊,二娘又给你添麻烦了。”拍怕她的手,“这几天我与你二哥商量了,在你这儿住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过几天,待你二哥联系上了我哥哥,干脆就过去那边。”

君锦低眉,“如今各地战乱,去舅父家也未必能过得安稳,我这儿您既不想待,不如去我娘那儿吧,也算跟她做个伴。”

二夫人热泪盈眶,自己的娘家自己知道,她本将一部分金银交由自己哥哥保管,殊不知他一句话没留下,就带了全家人离开,如今他们身无分文,想来就算回去,也是寄人篱下,“若真能与姐姐团聚,也是我的造化了。”争了几十年的宠,到头来却是唯一能信任的人啊。

“我已让人带信去丽阳,有消息就可以送你们过去了。”扶二娘进门,让她安坐于主位上,从脖子上取了母亲给她的金钥匙,“这是离家时母亲赠与我的傍身之物,如今与二娘你们做安身之用吧?”

二夫人赶忙摆手,“既是姐姐给你的傍身之物,我怎么能要?”

“无妨,母亲本就说过,若哪天二娘和哥哥们遇到难处,可将这些东西与你们做安身之用。”将她的手抹平,放下金钥匙,再阖上,“我如今还算太平,轻易不会有事,这些东西于我用处也不大,二哥年纪不小了,总要娶妻生子,没有一点根基恐怕不行。”

二夫人捂嘴泣不成声,原想丈夫死了,君家再无人搭理他们,想不到最后拉她一把的却是那个跟她争了半辈子的女人和孩子,“我对不起姐姐。”从前没少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与大姐过不去,天纵更是临阵脱逃,将媚儿抛给了土匪,她居然还为自己的儿子极力开脱,想到这些更觉羞愧。

“二娘,别哭了,咱们毕竟是亲人,真要算起来,谁都有错。”她娘也没少让二娘吃苦头,大哥大姐更是没少欺负二哥,如今再说这些就显得可笑了。

二夫人好半天才止住眼泪,像是想到了什么,再次握住君锦的手,“媚儿,二娘一时糊涂,恐怕给你惹了祸事。”

君锦不明所以——

“我跟你二哥在云州时,遇到过天阳的人,因为想再回君家,所以答应他们,来看你时,顺便打听姑爷的伤势——”有些急切,“我也不知道天阳要做什么,你——你说会不会对姑爷有妨碍?”

君锦心里咯噔一下,大哥打听他的伤势做什么……对了,大哥投奔了田序,会不会是要打他什么注意?

应该马上告诉他!

快速起身,又缓缓坐下,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怕是要扯到二娘他们身上,他那么严厉的性子,万一真要对二娘他们不利,还真说不准能出什么事,反正错误已经铸成,未免有什么事会牵扯上二娘,不如先送他们离开?

她知道这做法不对,可她也为难啊……

最终她还是决定先送走二娘他们,有什么后果就由她来承担吧——

***

只可惜君锦的想法尚来不及实施,一切就那么凑巧地发生了,在她打算送走二娘的当口,君天纵已经被带去了前院——

君天阳偷袭于诸,烧了罗军粮草,至姚升重伤。

——君天阳就是仗着他伤重,上不了沙场,嘉盛又在东线云州,想在西线夺得先机。

生活啊——

像本书,有起序转折、□低落,更有一个接一个的矛盾……

☆、二十二 子兄吾敌 (下)

姚升是被抬进的罗府,等待他的不是安慰,而是杀头的大罪,因为他的大意才导致于诸失守。

君锦隐在侧门外,听着罗瞻用他那低沉、冰冷的声音判决姚升的罪过……

“大哥,姚大哥是有罪,但罪不至死,君天阳早已打探到我们军将不足,大哥又伤重,不可能迅速返回战场,以三万军马兵围于诸,姚兄弟三千人马还能带回一千已属不易,这罪真要论下来,我们都难逃其咎。”嘉盛为姚升求情。

“削去姚升的军权以示惩戒,我自会去大帐令一百军棍。”确实是他自己的错,不该大意的,更不该在兵少将缺的状况下回延州养伤。

“大哥——您的伤势未好,再打一百军棍岂不更加重?”姚升不顾背上刀伤,噌的站起身,疼得龇牙咧嘴,“都是那君天阳诡诈,不知在哪儿打听到大哥在延州养伤,趁机占咱们的便宜,若让我知道是哪个挫鸟告的密,必一刀砍了他,与那两千兄弟报仇!”大哥伤重本是个机密——田军因害怕罗瞻的名号,知道他在前线,不敢轻易来犯,如今让君天阳给戳破窗户纸,恐怕接下来还会有大规模的北进。

罗瞻没说是谁告的密,嘉盛自然也不好多嘴,毕竟告密者的身份特殊,该怎么处理还是由老大自己拿主意吧,旁人多嘴,既会添乱,又吃力不讨好。

“带他下去缝补伤口。”罗瞻显得有些烦躁。

嘉盛点头,知道老大此刻正心烦,还是等他平静下来再谈正事为好。

***

罗瞻一脚跨出侧门,就见妻子立在一侧——估计是来找他兴师问罪的,毕竟是他押了她的兄长。

这真是让人为难,君锦自知是她对不起他,但同时又不想二哥有事——是她太自私,所以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张口欲向他道歉。

他却从她身前经过,不做停留,也没有半个字,或许是此刻不想见到君家人,也或许他担心她向他求情。

陌路——

夫妻两年,第一次尝试到这种冷战的滋味。

女人与男人的战争,事实上就是女人与“正事”的战争,若男人屈服于女人,那就代表他是昏庸之徒,若不屈服,他就必须是个寡恩少情的人。

矛盾已经结成,眼下她只能看他做何选择——两人之间必然要有一个伤心难过。

其实有些矛盾,原本就在路前头,远远看着,知道它总有一天会挡住去路,我们却只想把它交给对方来处理,不愿自己做出选择。

伫立风中,君锦暗笑自己的天真,从父兄绑缚他那天起,她就该明白他们会有这一天,虽然她一直不愿正视,但矛盾始终都是存在的,只是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理,该站在哪一方——不孝与无情,到底该选择哪一个呢?

***

君二夫人惊恐了,她不停地向君锦乞求——她不知道那么个消息会造成如此大的波澜……

前院的侧室里,君锦见到了君天纵,他正愁容满面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见妹妹进来,如释重负。

“媚儿,你一定要跟妹夫说,我们只告诉大哥他伤重而已,别的什么都没说。”手指几乎嵌进了妹妹的肉里。

君锦微微颔首,心知就算二哥想说别的,也未必说得出来,连她都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二哥又怎么有密可告?“二哥,先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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