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潘珈萱递了个眼色，但潘珈萱还在好奇围观，压根没领会到贝振旦是什么意思。
倒是林凤翎和林凰羽明白了其中深意，赶忙去疏散周围的其它弟子。
“那是万魔之祖，封钰。”
宋子凡的话一时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齐齐看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万魔之祖不是已经死了吗？被师父亲手杀死了。
只有苏茗茗面色微变。
她明白，如果不是十成十的把握，宋子凡不会如此笃定的说出这话。
宋子凡堕魔已有不短时间，足够他熟悉魔气之间的众多区别，但他究竟是如何分辨出来的？
苏茗茗突然想到，师父重新出现在冰绒舫的那一天，手里握着的漆黑长剑。
当时宋子凡身上的魔气让他忽略了那把剑的诡异之处。
正是师父用这把剑斩断了宋子凡的神魂锁链，才让宋子凡确定那是源自于万魔之祖的吧？
只是被师父斩首的万魔之祖，又为何以鬼魂的形态留在师父身边？
也许这个问题只有师父自己才知道。
苏茗茗相信宴屿眠，既然师父做出这般决定，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孔蕴乔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他通体冰凉，只有心脏蹦跳着的胸腔还有那么一点点温度。
为什么。为什么。
他不明白。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明明已经赢了宋子凡，为什么却做不了最终留在师父身边的那个人？
无论那个鬼魂是万魔之祖，还是什么其他的猫阿狗，师父都为了它用一道禁制把大家拦在了外面。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
他已经为师父倾尽了所有，已经击败了宋子凡，为什么还是没办法进一步的靠近她？
喉中涌上一股腥甜，孔蕴乔身体剧烈颤抖，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二师兄！”
“二师兄你怎么了？！”
贝振旦瞬间来到孔蕴乔身后把他搀扶住，孔蕴乔触目惊心的反应落入宋子凡眼中，让他当即露出癫狂又凄苦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曾经的天下第一剑哪里还有清冷出尘的模样？原本的愤怒和嫉妒在这一刻，变成了自虐般的酣畅淋漓。
他得不到的东西，孔蕴乔也休想得到！
宋子凡再一次拔出了天欲雪。
他一定要让自己，重新站在师父面前！
轰隆隆的混乱声响不绝于耳，莲生甚至都觉得整个灵器阁正在震颤。
宴屿眠双手捧着莲藕，将它的每一寸表皮都清洗干净。
清澈水珠从她素白指尖落下，荧落和纯寂并列放在桌上，两把针锋相对的神兵共振发出嗡鸣，迫切地想要同对方刀剑争鸣。
宴屿眠抖落水珠，叹道：“这藕长得真不错。”
莲生知道，它将会是自己崭新身体的心脏。
“你真的要为我……”莲生的后半句话并未说完。
直到现在，他仍有中强烈的不真实感。
宴屿眠竟然要为他塑造一具身体。
宴屿眠：“曾经答应过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莲生：“但好像当初你的承诺，并不包括这一点吧？”
他努力回想，在零散的记忆当中搜寻，当初他对宴屿眠提出过的请求，就只有“杀了他”这一条。
宴屿眠叹息一声：“有时候话说的太清楚，就没意思了。”
莲生怔了怔。
他飘到宴屿眠身边，迟疑片刻后，轻声问道：“我没想到你竟然一直记得。”
“如果连我都不记得了，那这件事可真就是死无对证了。”宴屿眠笑了下，她走到玉雕面前，将手按在它心口位置。
玉石融化成半固体的形态，宴屿眠的手陷入进去，将莲藕放置其中。
然后她收回手，把玉雕胸口重新捏造成原本的形状。
“我砍了你的头，现在还给你一颗心，也算是扯平了。”
宴屿眠后退两步，对莲生轻声道：“先去试试吧。”
莲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在进入玉雕之前，问道：“和它彻底融合之后，我还能以现在这种灵体的形态出现吗？”
“不能了。”
“也就是说，从那之后，其他人也能再看到我了。”
“当然。”
莲生点了点头。
他来到宴屿眠身前，屏住呼吸，轻轻地吻在了她唇角。
是和想象中相同的温暖和柔软。
宴屿眠眼睫轻轻颤了颤，她安静站着，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
只是含蓄的一吻。
莲生很快撤开，饶是呈现出半透明，也能看出他脸上再明显不过的绯色。
“你还是就这点胆子啊。”宴屿眠评价道。
“什么？”莲生一愣。
宴屿眠唇角稍微上扬，摇了摇头，她拍拍玉雕肩膀，道：“去吧。”
莲生钻进了玉雕当中。
和初次进入时差不多的温暖柔和，仿佛被浸泡在温泉当中，舒畅放纵，就连神魂中隐藏在角落最深处的阴暗，都被洗涤殆尽。
但，产生的链接也要更加强烈。
因为这一次，他有心了。
那颗莲藕充当的心脏，正在灵力的驱使下，于他的玉石胸腔中开始缓慢跳动。
眼前逐渐暗了下去，莲生知道，这是因为他正在和玉雕融合，灵体状态消退。
等到再度清晰之时，他就可以用宴屿眠亲手雕琢出的双眼，重新去看这个世界。
混沌。
虚空之中，纷繁的思绪正在隐现，那天宴屿眠斩断的不光是他的头颅，从身体里钻出逃窜的天魔本源，还有……许多痛苦不堪的记忆。
她让他忘记了那些。
但他却想要重新记起，因为莲生想要知道，这场故事从头到尾的每一处细节。
黑红色碎片和齑粉在眼前飘过，他奋力地伸出手，想要将它们全都攥住。
纵然要重新经受一次痛苦至极的折磨。
可这一次，他已经从她那里，学到了该如何对抗恐惧和疼痛。
他有她的金丹，还有她的秘法。
越来越多的碎片被抓住，刺破掌心，融入流淌出的鲜血里。
他想起来了。
经过了长达十六个月的探索，他们突破重重考验，终于找到了离开上古秘境的最终通道。
十六个月，四百八十七个日夜，五千七百六十个时辰。
彼此相伴，寸步不离，无论遭受怎样的意外和困境，全都共同面对。
他们不再是澜清宗的天才，也不再是魔门选中的圣胎。
只是宴屿眠和封钰。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临走之前，他特地问道。
“记得，下次再见到你时，杀了你。”她顺畅地说出，却在之后沉默了。
“回头之后我应该会去闭关。”她话锋一转，说起了全然无关的事情。
但他却知道这话背后的含义。
既然如此，就把再见的时机，拖得更久一些吧？
他摇摇头，道：“不必，也许到时候，我还回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