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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96)

作者: 董无渊 阅读记录

那丫头抽泣着话音将落,蒙拓顺声接过,“二哥无恶意,一听此事便知非同小可,故而能不惊动长辈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好?陆姑娘受的苦头,会得到补偿的。”

长亭明白石阔截下那丫头的想法。

石家和陆家的可能,不能毁在石闵这个白痴身上。

所以最好真定大长公主别知道石闵无礼无德这件事。

长亭轻颔首,看了眼狼狈卧在地上的石闵再抬头看了执纨扇,疏朗气清的石阔,轻声道,“可惜了。”

没说可惜什么,石阔却英眉一挑,无端端地心生抚慰,可惜石闵为长他为次,还是可惜他只能收拾石闵留下的烂摊子?无论是哪种可惜。都是认可,石阔自觉受之无愧。

“今日之事,阔替长兄向陆姑娘赔个不是。”

石阔心里抚慰是一回事,面上该怎么说又是一回事。并未接长亭的话,“陆姑娘就看在某的面子上将此事揭过不提罢。待会儿,某就去面向父亲将此事一五一十地交待干净,怎么罚都随陆姑娘说了算,陆姑娘您说可好?”

不过明面,走暗地里的交待。

石闵啊石闵,你当真是自己将把柄送到你一向忌惮的弟弟手上啊。

话说到这份儿上,长亭点头应是,夜深人静不欲与之过多纠缠,再谢过之后便一手牵长宁。一手牵玉娘,抽身欲离。

石阔眼神一瞥,正好看到蒙拓掩眸垂下的神色,单手将蒙拓推了个踉跄,朗声唤住长亭。“...陆姑娘且等等。”

长亭回身。

“夜黑风高,让阿拓送你们过去...”

再夜黑风高,又遇不着熊瞎子!

长亭将想出言婉拒,却听石阔后语,“...左右都是老熟人了,两家又快已子侄礼相称,闻陆公凡事不拘小节。陆姑娘为巾帼娇女,恐怕也不会太过在意虚礼大防吧。”

长亭什么不好?

长亭什么都好,就是受不得激。

长亭瞅了眼面色如常的蒙拓,抿抿嘴又颔首致礼,“那就谢过石二爷和蒙大人了。”话罢便牵起长宁转身走,胡玉娘连呼等一等。哪知长亭脚下步履却越走越快。

石阔再推蒙拓,纨扇微倾,“去吧,明明就想去,别别扭扭的不算男人。”

蒙拓掌在腰间。掌心抚在刀鞘上,指腹来回摩挲,佝下头默不作声。

石阔闷声一笑,猛地一推蒙拓,压低声音轻喝一声,“兄弟!快去吧!”

蒙拓被一推,向前直冲了两三步才停住脚,撑起身来眼看长亭脚下一滞,怕是在等他...蒙拓伸了伸脖子,指腹又在刀鞘上摩挲三两下,沉了口气儿快步跟上,他一直都落后前头的姑娘三步,沉默而孤单。

其实一路并不远,长亭未曾回头看,可她知道有人跟在后面。

临到东厢,长亭让玉娘带着阿宁先进去,敛裙走向三步之外的蒙拓,仰头又笑起来,温声道,“...我的祖母来了,或许再隔两三日,我便要走了,再见蒙大人时也不知是何年月。”

长亭还未到蒙拓肩膀,蒙拓便不自觉地佝下腰,眼眸一黯,“你还是要回平成?”

长亭点头。

“你可以去谢家,安元谢氏就在豫州的旁边,是你的外祖,名正言顺。”蒙拓缓声道。

长亭便看着蒙拓笑,眉目清浅,“那阿宁怎么办?谢家是我的外祖家,可不是阿宁的外祖家,舅舅一心向笔墨书画,不识金石之物更不通政事庶务,外祖却已年迈。我若只求一个安稳,自然可以回谢家,可如我当真只求安稳,回平成也是自然也是可行的啊。蒙大人向来缜密,不可能看不出大长公主的态度啊。”

回平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就还是她的陆氏嫡长女,天之骄女。

蒙拓向前一步,面容亮在了灯火月色之下,神色晦涩,“可你不会只想求一个安稳。”

长亭轻埋了埋头,似是低声呢喃,“那就更不能拖累谢家了啊。”

第八十六章 距离

第八十六章 距离

一时间都两人皆静默无言。

雪扑簌簌地向下掉,从青瓦檐角上倾斜着滑落下来,挂在廊间里的灯笼被风吹得来回晃荡,长亭素手撑油纸伞站在阶下,微敛眸,北风长吹,藏青镶边白毛绒角边被风吹拂得轻轻扬起,两人之间只能听见衣料刮在风中的声音。

长亭撑着伞,雪粒自然落不到身上。

可蒙拓鬓间、肩头、外袍上不一会儿便落满了雪。

“你快回去吧。”

长亭轻抬首,想了想伸手将油纸伞递给蒙拓,“...明儿再让丫鬟还回来就是,雪大雾重,仔细着寒。”

蒙拓面色如常,伸手接过伞柄,“多谢。”

两个人又垂下头来,闷里闷气没了后话。

长亭埋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说实在话,蒙拓生得很好,凑近了看五官更加明朗,约莫胡人与汉人的孩子都长得不会差,轮廓分明,高挺鼻梁,深陷眼窝,薄唇线条勾人,因为他们生得好,所以蓄姬养美中胡姬特别多...

杂种...杂碎...胡狗...

这样的孩子比一般的流民更卑贱,更让人能够更加无所顾忌地谩骂和鄙夷。

长亭未戴绒手套,手指尖冷得发僵,偷摸缩进袖兜里,见蒙拓没有离开的动作,轻启唇刚想再言,却闻蒙拓低沉得略带沙哑的嗓音。

“如果一直待在石家,也不是不可能。如今乱世已起,豫州北洽胡羯,若小皇帝凡有一二,胡人休养生息已经近五十载了,大晋已是垂暮老狮,符家江山一旦动摇,胡羯趁虚而入,豫州不可能独善其身...”

一旦豫州陷进漩涡。陆纷自顾不暇,她和阿宁当然能在石家赖多久就在石家赖多久了。

可以什么样的身份?

宾客?过客?还是亲人?

长亭埋下头来,闷声道,“我不会落到石闵那个弱智手上的...”

后言拖得老长。原先一本正经说的是江山社稷,可被小姑娘语气一扭,气氛愣是一下子变了,具体说不出来变成了什么样,可就是从谈及山表大河的谨慎肃穆一下子松了下来。

蒙拓侧眸一笑,难得有了语气,“...那只是姨夫的期望罢了,石家并没有人,也不可能强迫你的。”

长亭头再向下一埋,她觉出面上发热。忆及将才石闵自个儿导,自个儿演的那场闹剧便有些反胃,她猜得出来石闵闹那么一场是想做什么,无非是借酒装疯,最好能和她有肢体碰触——被长辈们看见正好。最好能顺水推舟把石猛一直以来的期望变成铁板钉钉的事实。

真他妈是个弱智。

脑子只有一条线在动弹,思想简单且自以为是,又做了件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勾当。

长亭抬了抬头,正想说话,却又被蒙拓抢了先,这还是她头一回听见蒙拓说话这样快,又很迫切。

“...大哥确实弱了一些。可二哥无论是谋略、才智,还是品调、风度都属上乘,在我之所见的少年里,唯有陆长英...”

长亭愕然抬首,却见蒙拓说得面容极为认真,眼眸亮得跟星辰似的。长亭瞬间气儿就提到了胸口,怔愣了半晌直勾勾地正视蒙拓,蒙拓便慢慢说不下去了,说到后来,嘴唇嗫嚅了几下。讪讪停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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