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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70)

作者: 董无渊 阅读记录

那兵士目光一转,嚷起来,“多少城镇都戒严啦!我们刺史大人吩咐只能放良民进城!身上有案底的,有前科的,没户籍木牌的统统都扣下来!你知道啥叫良民吗?不偷不抢乖乖坐着听官府话的良民!”把银镯子往后一搡,“你说你穿得破破烂烂的偷了东西,还敢往幽州城里蹿!你他娘的这不是找死吗!”

“啪——”

那兵士一个巴掌就把那庶民拍倒在地上了,“把他拖到大狱里面关三天!三天过后再审一审这银镯子究竟他妈的是谁的!”

紧跟着就有两个兵卒一左一右上来拖他,庶民赶紧拜倒在地,痛哭流涕道,“是您的!是官爷您的!贱民哪里买得起这镯子啊!是官爷您的!是您的!”

兵士手一抬,得意洋洋再把手向后一挥,两个兵卒随即放了手。

“还算识相!进去吧!别让爷他娘的再看见你!”那兵士咬牙切齿的说,边拿脚向那庶民后背狠狠一踹,庶民跌了个狗吃屎,围观的兵士却哄堂大笑,为首的那兵士愈发得意了,仰起下颌鼻孔朝天,“下一个——”

马队隔了片刻便向前耸了耸。

胡玉娘将幔帐撒下,手捏成了一把拳头,脸色发青,死命咬住后槽牙,气得半天说不出来话。

长亭也气,气这世道,气人心不古,气周通令治下无方。

却陡然想起如果这件事放在冀州弈城会怎么样?

石猛大概会一下马鞭便将那兵士打得求爷爷告奶奶。

“福顺号的三掌柜?”

依旧是那个兵士,语气变了变,“户籍名帖儿!木牌过路信!都拿出来啊!”

“过路信?”岳老三声音一僵,愣了不过片刻却扯开嗓门笑起来,“有有有!官爷您请清点好嘞!要这信封儿不够重,咱这处还有呢!”

又是一阵扣扣索索的声音。

兵士声音很高高在上,轻哼一句,“爷就最喜欢你们这些走过南闯过北的生意人,识相!上道儿!”眼神往后头一瞥,伸手一指,“车厢里头都是谁呀。”

“都是某的家眷,两个闺女一个儿媳妇儿。”

岳老三嘿嘿笑了两声,搓了搓手,“还有个宠妾...家里头的闺女和那小妾处不来,某只好让她们隔远点儿,生怕打架!”

兵士也跟着桀桀地笑起来,猛地想起前两日上头下下来的死命令,这过往的来人要清查干净,特别是过往的两个独身的小姑娘和十七八的郎君,不能手里收了金鱼儿银子就偏听偏信,来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兵士笑声渐小,脚步朝车厢走了过来,猛地一下将车帘掀开,便瞅见里头确实待了四个女人,两个小姑娘一个挽了发髻的妇人,还有个丫鬟打扮的,都很老实地埋着头做女红。

四个姑娘都生得好看,兵士头再向里探了探,便正好凑到了长亭的身侧。

兵士嘴一斜,伸手就揩了把长亭的脸,嘿嘿笑起来,“...三掌柜的闺女儿长得不赖呀!”

油手摸在脸上,长亭从胸腔至上泛起了一股子恶心来,却硬生生地将干呕憋回去,商贾是最低等下贱的,顶有钱的商户之家都得跪在衙内县丞跟前答话,商贾的闺女是没多大底气来顶撞镇守城门的兵头的——长亭低着头告诫自己。

蒙拓骑在马上,眸色陡深,下意识地伸手摁剑,却被岳老三猛地一把按下。

第六十五章 幽州(下)

第六十四章 幽州(下)

那兵士脑袋还想往车厢里钻,长亭将头埋得更低了,一点一点地半侧着身往里挪,兵士近一寸,长亭退一寸。

胡玉娘手握成拳,浑身都绷得紧紧的,蓄势待发。

长亭低着头却恰好卡在胡玉娘跟前。

长亭一张小脸素白,眼睫耷在净白的肤容上,眼神向下瞅却如秋波无痕,长亭的神情看起来平静且怯懦,而从蒙拓这个角度望过去,却能正好看见小姑娘咬得死死的下颌角和半没在宽袖之中紧捏得青筋暴起的手。

蒙拓手上死死扣住马缰,缰绳翻起的短茬子扎进了满是老茧的手掌心,再慢慢松开。

岳老三已掀袍下马了,几个大跨步走近。

“官爷——”

岳老三笑得很爽快,从袖里再摸出一方磨得光亮可鉴的羊脂玉摆件儿极顺手地塞到了那兵士手中,揽过那兵士的双肩,半侧过身去,神容谄媚地悄声耳语,“等进了城,某给官爷备上几个好雏儿再从商号顺几壶上好的酒酿给您捎带过去...”

那兵士手头一温,再眯着眼掂了掂,意犹未尽地拿眼从上到下再细瞅了厢内几个女人一番,将摆件儿往怀里一揣,眼神横向下一架马车,嘴朝上一努,“那是岳掌柜的如夫人?”

岳老三赶忙先将内厢的幔帐放下来,佝身让开一条道儿来,赔笑道,“正是正是...某带官爷去搜查搜查?”

兵士“哼”一声儿,踱步向后走。

幔帐坠下,将光与那令人作呕的气味也隔绝在了外面,长亭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面颊上好像贴着一大块脏东西黏糊糊的,像蛇蠕动躯体带了冰凉油腻的粘液一寸一寸地向上爬。

长亭手心发凉,愣了一愣后。抬起手来使劲擦了擦刚才那人指腹摸过的地方,擦了一下又一下,翻来覆去地擦拭。

小长宁靠在长姐怀里,紧紧地揪住长亭的衣襟。

胡玉娘将长亭的手腕扣住。蹙眉轻声道,“都要擦破皮了...没事儿啊...没事儿...”

除了没事,还能说什么呢?

胡玉娘深恨自己的口拙嘴笨,凑过身去,拿从袖里掏了张发白起毛球的帕子出来,笨手笨脚地帮长亭擦了擦脸,声音脆生生地一下一下轻声安抚,“没事啊,脸上没脏...咱落稳之后再找个地儿拿香胰子洗洗,脏的是那兵头儿。不是咱。”

长亭鼻头一酸,险些坠下泪来。

外间叫叫嚷嚷的,牛角号一声吆喝,车队便有“轱辘轱辘”向前走。

青梢也过关了。

车厢里的光由亮渐暗,幽州内城古城墙修筑得极厚。隔了许久,车厢里才慢慢亮了起来。

“踏踏踏——踏踏踏——踏踏踏——”

将过城门,便惊闻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车队一侧疾驰而过,马蹄带风,风撩车帘,长亭便透过狭小的缝隙隐约看见了那是一纵轻盔红缨的将士,他们策马狂奔得极快。风尘仆仆地好像将外城积下的风霜都带进了古城门中。

红缨插头,高翎覆身,重盔裹头。

和那夜戴横领的兵一模一样的打扮。

中看不中用。

长亭轻轻仰了仰头,探身将幔帐掩得更严实一些,一路纵队全军覆没,至今失联。一路纵队无功而返,周通令派了多少人马出去搜索呢?一城之兵概有以万数计,而搜查的人手只能从心腹将士里选,万中取千数,顶多有近千人分散搜寻。只是戴横的运气着实比别人好,一把就找到了他们,可惜他的好运气在搜索到他们的时候就已经用完了。

周通令现在应该很着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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