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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229)

作者: 董无渊 阅读记录

这是长亭起身听见的陆长英说的最后几句话…

关了大堂的门,里间说了什么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游廊仍旧挂着大红灯笼,点点光连成线,笔直的向后延,长亭脑子里一直在过东西,是,无字斋闲人勿入,但是白总管、秦堵、小秦将军…陆长英身边的这些人都是可以进的,为什么一定要她去?是藏了什么秘密吗?又有什么秘密,连小秦将军和白总管都不可以知道?事关谢家,还是石家?

或者…

事关陆绰与陆纷?

长亭不由自主地加快步调,大红灯笼照下绰绰光亮,长亭将一拐过廊口,却被人一拉一拽,在险些被拽到墙上时,那人拿手背与胳膊一挡,“咚”的一声,长亭后背安然无恙,那人手臂却刚好与她的耳朵高度平行。

“阿拓!”

长亭一声惊呼,一抬头却见蒙拓的脸离她十分近,蒙拓单手撑在墙上,她便好像被他锢在手臂中了似的,长亭眨了眨眼,一怔之后便笑起来,“大母不是让你回冀州准备提亲和媒人吗?你怎么还没走?”

灯笼昏黄而迷蒙的光照不到墙角,长亭这个距离好像能看见蒙拓长长的睫毛投射在脸颊上的暗影,蒙拓眼神深沉,嘴角抿得死死的,一开口,声音喑哑,“我就想见一见你,今日我在花厅听见了你的声音,可又离得远听不清。研光楼加派了人手,大郎君…”蒙拓微顿,“大郎君明令禁止我翻墙再去。”

说得很委屈。

长亭背靠在墙上望着他,笑得很欢欣。

一时间两人都没在说话,蒙拓便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隔了许久,蒙拓才又道,好似琢磨了许久,却如何也遮掩不住语气里的雀跃,“当日我一仰头就看见在城墙上的你。”

长亭咬咬唇,笑着重重点头,“我也瞧见你的。风尘仆仆的,身上盔甲都还没脱,罩件黑斗篷披肩就闯了城门,拿着扳指大吼…”心里像吃了蜜,长亭目光亮晶晶的,难得一次羞赧,堪堪别过眼去不与蒙拓直视,“那日,是才平完邕州的乱吗?”

“嗯,大郎君叫我一刻都不要缓,什么参将仆从也不要带,孤身从战场上退下到豫州来。我便照着做了。”蒙拓点点头,“邕州那场仗不好打,就算符稽不在,城中仍有他的死忠和拥泵,打了三天两夜才把城门给破了,这个时间超出了我的预算,我原本以为我至少准备得应当从容一点,谁知那日险些就没赶上。”

蒙拓说什么都是一个调子——就是没有调子。

哪怕就是在这样美好的月光和大红灯笼下,他说话都像在汇报战事一样。

长亭却觉得动听悦耳。

“邕州一役可曾负伤?”长亭当然明白战场上刀剑无眼的道理。

蒙拓不是很在意,“大郎君夜里就送了两瓶金创药来,在平成没事做,也不用活动筋骨,一早便好了。”

第一百八九章 风声(上)

金创药啊,那便是皮肉伤。战场上,皮肉伤都算轻伤,流了血好好结痂,这道疤就算了了。若真正伤筋断骨了,她这会儿怕哭都哭不出来。

“若哪日不打仗便好了。”

长亭埋头闷声嘟囔一句。

“是啊,若哪日不打仗便好了。”蒙拓一笑,“可如今打完周通令打秦相雍,打完秦相雍打符稽,打完符稽打…”蒙拓话头一滞,再道,“或明或暗,或冠冕堂皇或狡黠阴险,无论用什么法子,都得打,不打这仗,天下便永无太平。”

长亭再叹一声,叹完便笑问,“媒人请好了没?还有咱们往后去哪儿住?仍旧是住在冀州吗?石家府邸修得端的是气派,昭和宫的陈设大概也就这样了吧。”长亭一直没问过石老二与蒙拓是如何操作才得到了那枚应当在石猛手中握着的扳指,长亭不是傻的,当然知道其中有猫腻,保不齐更有阳奉阴违、强取豪夺的勾当,只是幽州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既然没有消息,那便是好消息——至少石猛没在明面上为难石二哥,长亭便渐渐放心。

“不住石家大宅,我本意是在邕州另辟府邸,可邕州仍未平定,甚至在未来几年中会成为冲锋前线,城池不太平不适合安居乐业,故而我们仍旧住在冀州。我已经在冀州买下一处庭院,离二哥外宅两个胡弄,有山有水,是江南的木架结构,我已经叫人种上了樟树,墙漆也换成了青瓦白砖。窗棂糊的是桃花纸,你若还喜欢什么,现时与我说,我立马差人去办。”蒙拓眼神微敛,说得极为认真。

江南…樟树…青瓦白砖…

这分明是江南民居。

长亭低了低头,声如蚊蚋,“你差人去打听过陆家旧宅的样式了?”

蒙拓点头。“去接符瞿的时候趁机打探的。当初是想看看你是在哪里长大的,后来积了福娶了你,便又差人暗中再去打探了一把。我听说陆家在建康的旧宅里放了一洼活水直通秦淮。后山养仙鹤与白莲,摆放的瓷器都有着百年的资历——我已尽力去寻了,最早寻到了东汉的双耳壶,最近是前朝。全是百年之前的旧瓷有些难,可再给我百日。到成亲之日我一定能寻到。水渠也已经在挖了,仙鹤与大雁也找到了,暂时放在二哥的外宅里。水渠我叫他们挖深一些,往后你想泛舟也好。办诗会流觞曲水也好都可以,甚至我还可以教儿孙在里面凫水。”

长亭听得眼眶有些润。

蒙拓有些想抬起长亭下颌,可手指一缩再一伸。忍了忍——他的那位大舅哥可不是吃素的。

“哦,还有媒人。”蒙拓一回神想起长亭刚才问的话。“请了姨母做媒人。”

石猛妻室庾氏当媒人的话,那便不是以石家的名义娶亲了!

长亭一怔,“石猛也干?”

“这就是二哥的事了。”蒙拓语声稳沉,“我信赖二哥,二哥说可以便是可以。我唯一要做的就帮他打下大好河山。”

石阔其人是很有谋断。

以这么一桩事换来蒙拓的誓死追随,换取石猛的妥协与忍让,换得邕州及半铜城的肥水不外流,换回了与陆家直接接触的机会。

长亭与石阔接触不多,可对他却从无恶感。

一个聪明人,一个聪明的心地不算坏的人,是值得人亲近的。

长亭暗自臆测,“石二哥恐怕是娶不到什么好亲事了。”再想了想,“也不一定,就看石猛怎么想了。两个都是儿子,石阔搞这么一出,于石猛无疑是当头棒喝。只是数年积习尚未不易扭转,何况偏帮了十几年的亲儿子?我猜,石二哥或许会自求邕州庾家的姑娘。”

蒙拓蹙眉,“为何?”

“帮你在邕州站稳脚跟,”长亭笑了笑,“邕州庾家虽已没落,可烂船尚有三斤钉,庾家仍是士族且在邕州落户多年,虽有符稽经营,可庾家总能说得上几句话。且今日今时,石二哥凭一己之力很难娶到地位显赫的姑娘,就算要拿我当名头,谢陈崔三家也不会有所回应,与其娶一位后劲不足且不知根知底的士族姑娘,还不如选了庾家,正好顺水推舟也能把你姨母庾郡君拽到身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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