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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227)

作者: 董无渊 阅读记录

如真定一般,掌控陆家后宅半生权柄的人,说放手就放手,一点不留恋的,是真少。

洒洒脱脱地活,行事随心所欲。

这才是福气。

嗯…

真定性情一上来,要饿蒙拓半天肚子,也能算作是随心所欲…

“蒙拓也在荣熹院啊?”陆长英只当不知,语声无半点波澜,“他倒是沉得住气。陆家将他往外院一扔就是半月,我既不闻不问,他亦不声不响。邕州甫定,万事尚无定数,他倒是老神在在,十分放心。”

“有我们陆家守着,谁敢动邕州?”真定一敛眸,身形向前探,手上放了佛珠,“他自然放心得很!前有石二哥坐镇,后有大舅子守成,这样他都不放心,我都为他臊得慌。”

长亭深吸一口气。

来了,来了,来了!

真定连声量都没提,单单是音调一变,整个人的气势就上来了,谁说真定是个逗狗养花的老妇人,她跟谁急!

真定话到这里,看了眼陆长英,“你不闻不问把他扔到外院,这是为了给谢家一个交待。谢家一走,交待完了,咱们祖孙三个也该好好说道说道了。”话一顿,气一沉,“陆长英好谋略!好英雄!千算万算,利用完石家,利用谢家,甚至算计到陆家头上,算计得就为了把自家妹子嫁给一个泥腿子!”

为什么佣农怕秋天?

因为秋后算账啊…

长亭再吸一口气,脚下有点软,这才几天啊,真定就反应过来了…蒙拓一路过来,当然有陆长英的添薪加火,既然陆长英使了劲儿,就做不到无迹可寻——当然陆长英尽力做得毫无痕迹,可…陆绰可都是真定生的啊…

陆长英一挑眉,神容平复。

外间帘子高高打起,陈妪端了只红漆托盘进来,一只瓷碗摆在上头,旁边放了两碟酸笋、酿丝瓜这样的小菜,真定大长公主“啧”一声,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暗叹一声,手腕一抬,“…既是饿了,就先吃吧!”

哧!

长亭心里暗自笑了三声。

陆长英明着笑了三声,伸手接过瓷碗,握了银箸,眉眼极为风雅,嘴角扬起半笑不笑,“谢大母怜悯。”陆长英一箸一箸地吃,香气腾腾的,混着菌子和松茸吃得不亦乐乎,时不时架一筷子酸笋,再朗声大赞,“大母这里的东西好极了,水也好,茶也好,就连一碗面都做得叫人心生神往啊!”

长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真定默了一默,眼神看向长亭,长亭不由得脚板心抓紧了。

“大母,”长亭轻咳一声,率先出了言语,神容极其坦率,“您别怪哥哥,是阿娇求他的。”

反正最后都要说出口,还不如先发制人…

陆长英神色未变,手上执箸的动作却慢了许多。

“我知道谢询不是好归宿。锦衣玉食,浊世公子,皮囊、才学、气度,没哪一样是自个儿努力得来的,都是谢家的风水养出来的。你不欢喜谢询,咱们大不了从长计议,索性这桩亲事不要了,或东或西,总有个法子…偏生要拿石家作伐…石猛像块狗皮膏药似的,阿绰不过是在冀州落了个脚,如今咱们家却甩都甩不掉了!”真定讨伐得很忘我。

长亭再吭一声,“嗯…大母…嫁给蒙拓…是阿娇求来的…”

第一百八七章 安宁(上)

“咳咳咳”

陆长英放下银箸,脸涨得通红,他一个猝不及防,险些被呛到。

长亭面容比陆长英还酡红,一道帮长英拍拍背,一道埋下头小声说,“大母,您也别气,保不齐蒙拓才是适合阿娇的归宿呢?也不算涮了石家和谢家吧…石家自己个儿内部碾压都还没完,咱们不过是顺势送石老二上东风罢了。至于谢家…”长亭闷了闷,“表哥也不见得顶喜欢我,我又凭什么要忍着一个我一点也不钦慕的人,帮他看顾家宅,为他除去后顾之忧,再帮他纳小教子呢?我们活下来本来就不容易了,我若再忍气吞声活后半辈子,我都觉着对不住自个儿,也对不住您。”

真定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好似听错了什么,求来的…是阿娇求来的,这是什么意思?她查啊查啊查,可算是查出来陆长英在里头使坏的手段,比如给蒙拓递生辰八字信啊,再比如开放豫州外城让蒙拓畅通无阻…陆长英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真定琢磨了很多,比如陆长英原是自己想娶谢之容啊,比如希望与石家以这样不堕士族声威的方式联姻啊,再比如,脑子发抽。

千想万想,她实在没想过,竟然是这个理由。

谁不是从青春少艾过来的?

越往细想越觉得是有问题,一路上,蒙拓就那么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幽州起火的时候有他,击杀周通令的时候有他,甚至长亭起心追歼陆纷之时不是托的小秦将军,在那样水深火热的情形下。小姑娘第一个想到的是那蒙拓小子…

哎呀,她早该看出来的!

真定大长公主张了张嘴,突然不晓得说什么了,手放在木案上摩梭着重而拿起佛珠,一颗一颗地过,可到底静不下心。长亭在老宅将养了近两年,肤容白皙光滑。目光神采奕奕。身量拔高了,整个人窈窕得就像三月的玉兰花,既美且静。既柔且韧。

这么好一个姑娘,进可持重立家,退可修身教子,嫁到哪家去就是使得的!

偏偏便宜了那个泥腿子了?

她是不喜欢谢询!

可蒙拓…

她也不是很满意啊!

“怎么是蒙拓呀…”真定既想叹又带了点轻斥。“天下间好男儿多得是啊。谢询不好,咱们再慢慢寻。总能寻得个好的。哦,清河崔家嫡长子不也将满十八了吗?也是个堂堂好郎君啊…”

真定大长公主只是想发点牢骚而已吧?

长亭埋着头静静听。

真定悔不当初,“怎么就瞧上蒙拓了呀!真是…”

隔了一会儿才听长亭温温然然地说了话,“大母。我蛮喜欢他的,嫁与他也没什么不好。旁人若要笑便笑好了,我陆长亭就没怕过谁来笑话我。大耶仙逝。您孤儿寡母苦苦支撑,不也是为了全了您与大耶的情分?这世上万能的。既非钱粮,亦非权势,只有情意不可辜负罢了,这样的苦,您吃得,阿娇是您孙女,怎么就吃不得了?”长亭说得很慢,说话间眼神沉凝,偶见水光闪烁,“大耶过身,父亲不过十来岁,您虽为长公主,可士族从来不吃宗室那一套,陆家无人当家,您当然举步维艰,可陆家还是撑过来的,不仅撑过来了,您教导出来的父亲还将陆家的门楣重振,隐隐在四大家之首。欢喜一个人的时候,跟着他,无论是什么样的状况都不叫吃苦。就连最苦最苦的时期,在今后也能当作微甜的回忆以作嚼用。大母,您要对阿娇有信心的。阿娇并不觉得委屈。”

长亭顿了顿,再道,“您索性就看在他好歹是您外孙女婿的份儿上,往后尽量别饿他饭了,成不?”

真定顿时不晓得该怎么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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