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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226)

作者: 董无渊 阅读记录

谢陆两家交涉起来,异常顺利。

陆长英翻了年都二十一了,谢之容与长亭差不离大,也十六了,两方再说一说,通通气儿,能在今年过门都算快当的。陆长英娶亲,最要紧的是肩负衍育子嗣的重担,如今乱世当道,战火由内向外蔓延,谁也赌不起,两厢一商定,真定大长公主拍板要在明年年初之时就将这件事给办了,谢家当然称好,只是谢询听闻陆长英撕毁与符稽联盟之谊,单方面截断邕州过豫州官道,再与石家暗通曲径从而石家顺利拿下邕州一事后,这位翩翩浊世美郎君一见陆长英面色就有些不好,甚而向谢太夫人进言,“…平成陆氏已不复当年荣光,如今竟自甘堕落,与草莽马夫为伍作伴,这门亲事不结也罢!妹妹若嫁到陆家来,岂不是要与石家女眷以姻亲相称?!如莲花入淤泥,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谢太夫人还没说话,谢之容便斜睨她长兄一眼,言语未曾语气辩驳,只是话说得很坚定。

“门第之见,庶士之别,究竟靠何物区分?士族自东汉以来兴旺发达,原因有二,一为,皇帝昏庸,丞相辅朝,二为士大夫家族联姻,其间相互扶持,故而门第牢不可破,经由百年绵延至今,士族权势已经封顶,当上坡路走完了,走到了巅峰上,毋庸置疑,一定会是下坡路。阿兄,认清形势吧,陆家乃四大家之首,尚且能屈能伸,我们谢家又究竟在坚持些什么?”

谢询留下一句“孺子不可雕也”,当即拂袖而去。

别问长亭是如何知晓这些事儿的——深宅大院里哪有秘密呀?谢之容嫁进来就是陆家的宗妇,真定大长公主多使几个得用的奴才“关心侍候”她乃人之常情。

长亭大舒一口气。

她就怕谢之容就像谢询那样,空有满腹风骨,却无半两平世之才。

陆长英派小秦将军亲送谢家,谢家一走,真定大长公主总算是腾出空来琢磨蒙拓那桩飞来横祸了,真定比了许多次那两尊玉扳指,又对比了那封生辰八字的笔迹,每一次都得出的确认无误的答案,真定大长公主心灰意冷之下,终于得偿所愿地…上火了。

真定大长公主很着急,奈何陆长英却一副一点不着急的模样,借由公事琐事一拖再拖,终于拖到最后真定下了死命令,让长亭、长英两兄妹必须到荣熹院见她一面,否则她老人家便拄着拐杖去哭陵寝了。

陆长英里里外外再悉心安排了一遍,便邀了幼妹长亭一道去荣熹院共商此事。

长亭心下忐忑,照真定大长公主的阅历,隔了这么十来天,一平静下来就一定能发觉这件事的不对劲…比如,照石猛那样的个性,为甚不是石猛自己的儿子来摘这个落地桃子呢?

万一,真定大长公主看穿之后竭力反对,又该如何是好啊。

第一百八六章 议定(下)

荣熹院静悄悄的,三月春风似剪刀,新檐旧燕又归巢。

小丫鬟躬身垂首,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回廊阶下,院子里有棵百年老树,几个健硕郎君才能合抱住的枝干,葱葱郁郁庭庭如盖的枝梢,一尘不染的脉络清晰的枝叶,绿绒绒的一团在微暖的日光照射下像极了朦胧的云。

正堂前罩着细竹帘子,陈妪垂手站在门外,见长英兄妹来了,单手打了帘,笑盈盈地嗔陆长英,“…整日整日都看不见人影,追到无字斋呢,说大郎君去了前院,追到前院呢,说大郎君出了府邸,大长公主索性两头捉人,奈何又说您出城去了…”

陆长英笑起来,往里厢瞧了瞧,笑容亲切极了,“就只有我与阿娇来问安?”

陈妪“啧”一声,眼神往花厅一瞥,再看了眼长亭,小姑娘丁香花般净白的面容叫她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人老成精,陈妪在真定大长公主身边经了几十年,什么风浪坎坷没见过,她许久没用这样轻蔑不忿的语气说过话了,“…大长公主还邀那小子候在花厅里候着呢!大长公主点了娥眉亲自侍奉着,用的是钧窑的套瓷,煮的是大红袍…这样的体面,也不晓得那小子惯不惯!”

真定大长公主这是在给那小郎君体面!

长亭神容未变,伸手揽了揽陈妪,笑称,“总还没让陈妪亲自去伺候那小子——他尚不算真正体面呢!”

小姑娘笑眯眯的模样,叫人平和下来。

他们家金尊玉贵的姑娘,她自小看到大的姑娘。怎么能和这样身份的人牵扯关联!

时过境迁…时过境迁…

陈妪心窝窝都在泛酸。

真定今儿还邀了蒙拓来啊?

长亭眼神一斜,隔间花厅的窗棂开了一条小缝儿,紫藤花栽在红泥小盆中低低垂下,紫彤彤的,正好遮住那道缝隙,长亭想踮脚瞅一瞅里头,终究是忍住了。过穿堂。过花间。双福双寿不断头纹鸡翅木屏风一过,真定大长公主手持一百零八颗杜梨佛珠,眯着眼。堂中点了香,极清淡的味道,窗前暖炕上坐着陆长兴,许久未见。身量冲了一头,模样没大变。只是眉宇间有些涩涩之意。

见长亭与长英进来,陆长兴赶忙下炕问安,声音怯生生的,“大兄。阿姐…”

陆长兴一向有些怯长亭,许是小时的印象还在,只要长亭在。他就极少说话。

陆长英看了陆长兴一眼,便有小丫鬟弓着背见他牵出去。

真定睁了眼。笑道,“原以为你两要来用午膳,我特意嘱咐小厨房昨儿个夜里就把鸽子炖上…如今剩了一大盅,阿娇等会儿记得端回去啊。”

长亭心头一定,还能寒暄开场,她家大母至少还不算太惊惶!

“上午见了十来个人,用了两碟栗子糕,如今还饿呢。”陆长英笑起来,“索性大母让人给我下碗汤面吧,也甭那么麻烦,还叫阿娇把汤提溜回去了。”

真定“哎哟”一声,连声吩咐下去,“就用鸽子汤下面!让小厨房加点笋片、松茸、竹荪、鹌鹑蛋,再削两片火腿下去,再煎个蛋卧在面上,可把我们长英饿着了…”想了想,再侧首问陈妪,“…蒙拓午膳用过了没?”

陈妪摇头,低声,“可还没呢!您昨儿叫他晌午过来,他晨间就来候着了,您不召他,他就待着,也不说话也不喊饿,娥眉上了一小盅羹汤,一碟小菜,一盏芙蓉蛋,都用完了就安安分分地坐着…”

大母竟然饿蒙拓肚子!

这简直是在耍脾气!

长亭啜了口茶汤,竟然饿那死狗男人的肚子…大母真幼稚!

真定“哦”了一声,吩咐下去,“那也给他下一碗送去吧。”

长亭心里笑起来,这些年头,长英掌家,她掌内院,真定大长公主彻底放手,半分不管不问,做的尽是些享福的事儿,说的尽是些享福的话,养花弄鸟,长英还寻了两只猫儿来,真定不喜欢,说“猫是君,狗是臣,我辛苦一辈子了可不乐意再伺候个猫祖宗。”,长英便又弄了两只小狗儿,白绒绒的两团,符瞿也喜欢,卧在病榻上也抱着,精气神一下子好了许多。另一只,因玉娘一近猫狗身上就起红疹,小阿宁不能养,便也放在荣熹院里,阿宁日日过来瞧,算是真定的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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