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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22)

作者: 董无渊 阅读记录

饶是如此,陆绰也只是免了长子的守夜,白日照样不许休憩。

长亭让陈妪日日煮红糖姜汤,又是熬药又是哭哭嗒嗒地扯着陆绰的衣袖求情,长女泪眼朦胧,陆绰看着可怜总算是大手一挥,陆长英这才能从马背上下来。

跟着马车便要腾出一个来,长宁欢欢喜喜地收拾东西要搬去长亭那厢住,符氏便冲陆绰哭起来,“……就路上这么点儿功夫,我能同二姑娘亲近。大长公主喜欢阿宁,我心里难受便也忍了。阿娇自己都还是个小姑娘,她怎么照料阿宁啊!”

“阿娇照料不好阿宁,难道你就照料得好?”

一路奔波,陆绰已然精疲力尽,看符氏哭得梨花带雨,不由脑门发胀,深吸一口气,再叹了一叹,终于软了声调,“天儿凉了,等过了幽州,就让阿宁过来同你住。这几日你若喜欢,便叫两姐妹时不时地过来陪你,正好也腾出一个车厢,让阿茂也歇一歇腿脚。”

等到了平成老宅,全陆家人都瞪着眼睛在看,若瞧出了继室与长女处不好,陆绰生怕连累了长女的声誉。

符氏一下子便止住了哭,立刻陷入了深深的哀伤中。

见阿宁,自然是欢喜的。可若是见阿宁的代价,是还要见到陆长亭那张永远板着的脸……

符氏揪着手帕,一会儿脸青,一会儿脸白。算了,她不乐意见陆长亭,陆长亭更不乐意见她,算一算还是她划得来,挣扎着应了声好,再跟着加了一句,“……若阿娇自己不愿来,您也不能怨怪我……”

陆绰脸上一白,看符氏的眼神像在看一只会说话的虎皮鹦鹉。

幽州其实并不算大,与雍、蜀、冀、蓟四州无法相较,可陆家车队走了近十日,没等来陆纷派遣来的援兵,反而等来了陡然卷天覆地的大雪,与周通令亲自驾马造访的消息。

周通令率两列兵士前来时,陆家诸人正早起暂留驿馆之中,管事便将周通令迎到正厢正堂去见陆绰,正巧长亭猫在正堂的抱厦里给陆长英喂药,一时间来不及出去,只好轻手轻脚地将杯碗放下,透过窗棂的细缝往外瞅。

周通令长得很秀气,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纵一身戎装,也能瞧出白脸黛眉。

“晚辈通令因公事怠慢陆公数日,还望陆公大人大量,休怪通令。”

“论是公是私,陆家本只是过路客罢了,何来怪罪刺史一说?”

“陆公不怪自然最好。”

一言道毕,周通令又作一揖,便手收红缨折身向外走,将过门槛,脚下一顿,再折身回转笑道,“陆公可是今日出幽州?幕僚军师夜观天象,说是后十日这风雪还会更大些,若雪再大些,马蹄怕是会陷进雪里出不来。若陆公有需要,通令可派遣五千兵马护送您出城过境。”

陆绰也笑,“谢过刺史好意提醒。”

之后,便再无他言。

周通令不以为然地笑一笑,拱手作揖后,随即利落转身而去。

长亭贴在窗棂下看得莫名其妙,这算是陆家受了冷遇吗?不太算,毕竟人家来也来了,姿态做到位了,只是态度不算热络罢了。陆绰一辈子求的就是这种态度,别贴着别巴着,自个给了自个脸面,旁人才好给你脸面。

日头渐升,外间风雪愈大,疾风劲雪,吹得窗棂“哐哐”直响,带着凉气的风雪从缝儿里吹到内厢里来。

陆绰将舆图铺展开来,极认真地斟酌。“若现在出城,这风雪还能顶,加快马力能在日出之前抵达历城……若周通令所言属实,现在不出城,我们便要在幽州再耽搁近十日……”十日,可以决定很多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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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初雪(中)

第二十四章初雪(中)

长亭懒在睡榻上,老神在在地手捧杯盏,小口小口地喝着羊乳,外间风雪疾劲,内屋馥馨满香。陆绰月白长衣,高束发,背立于前,身形颀长,质兰气雅,颇有水墨浅淡画中人的意味在。

再有陆长英病尚未痊愈,身披白毛大氅,面色潮红,亮眸挺鼻,侧立其旁。

陆家父子朝哪处一站,哪处便是清涟风景。

长亭弯眉抿嘴笑,她从来都不操心这些事,反正还有父兄,天塌下来都有他们顶着。

“周管事——”

陆绰抬起头扬声唤道,周管事立时在外厢应了个是,陆绰再言,“让秦副将带两队人马向珏山打探地形,再看四周树丛灌木大小,地面铺雪的深浅程度,还有珏山之中是否有流民悍匪,快去快回。”

珏山即是出幽州往北前行的必经之路。

未过一个时辰,秦副将亲来回禀,冷盔轻甲带满身雪气。

“……珏山地形复杂,既有高山深谷,又有浅洞埋沙。四周高林耸立,树木老成,不会轻易被雪压垮。雪埋得不深,栈道修缮得当,如今刚刚没过马蹄。幽州地窄人稀,珏山人烟罕至,更无流民悍匪逃窜,幽州近三十年都未曾听闻有此事发。末将又问守林老汉,照往年来看,这雪怕是十天半月停不下来了。”

也就是说,若此时不走,等雪再埋深一些,十天半月也走不了了。

十天半月之后会是什么情形,谁都没有办法预料。

长累不如短累,拖家带口的,陆绰耽误不起。

“吩咐下去,用过午膳之后,列队出发。将士每人一大碗米酒,算是取暖也算壮胆。等到了历城,宰上百来只羊,再好好犒劳大家。”

陆绰手敲舆图,古白玉扳指敲在沉木,闷沉一声钝响。

算是一锤定音。

百雀、陈妪来来回回收拾箱笼,雪天赶夜路本就恼火,又逢陆长英风寒未好,陆绰大发慈悲让陆长英在马车里歇着,想了想又叫陆长茂陪在兄长身侧,两个身形颀长的少年郎挤在一处,长宁的马车便小了些,总不能叫符氏让车吧?长亭便自觉自愿地收拾东西,预备往长宁处窝一宿,谁料得长宁马车内厢熏了桂花香,甜得发腻,长亭一进去便捂着鼻子缩了出来,眼风随即便朝小长宁飞过去。

长亭只好黑着脸带人往符氏那处去——本就相看生厌,这回还要一看就看一宿,谁受得了啊……

陆绰已收拾妥当坐立于马背上,见长亭神色,佝下身来,温声安抚长女,“……就忍一宿……就一宿……就当作是照料阿宁……”

“我又不是管事嬷嬷,我才不要照料阿宁!”

长亭一向嘴硬,埋下头,闷声低嚷,“忍忍忍……每回都叫我忍……夫人说话我本就不乐意听……听了就让人无端端地生气……”

陆绰向来容忍长女的小脾性,笑起来,身上摸了一摸,没摸出东西来,想了想摘了手上的白玉扳指佝身递给长亭,凑拢长女的耳朵,悄声道,“且先玩着这扳指吧……等到了历城,让阿英带你去吃夜市,想吃什么吃什么——不告诉陈妪。”

士族小姑娘家教严,长亭从没做过这档子事儿,小姑娘自然都对没做过的事儿怀有无限憧憬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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