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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193)

作者: 董无渊 阅读记录

“谁他娘的说老子健硕呀!你他娘的才健硕!你一辈子都健硕!”

正在努力穿襦裙的胡玉娘现在非常讨厌旁人说她健壮、健硕、健康等等一切和“健”字随意组合的词儿,毕竟她才从岳番那处受了打击,然后她就胳膊肘击打回去了。也是,哪个姑娘家喜欢听郎君说,“我就喜欢你的大腿,可以一脚踹翻石凳子”之类的类似情话呀…

约是要尘埃落定了,陆长英大发慈悲地给研光楼通了点气儿了。

“…还是住在东苑的。”满秀一面服侍长亭喝药,一面让珊瑚挑了一碟红海棠果子陪药,“可惜东苑已经被人封了,尽数物件儿归了公中,只留了两间小屋子,二夫人和庆二姑娘住一件,两位郎君住一间。小郎君日日哭,哭得染了疾,大郎君便唤人将长兴郎君抱到通州的庄子上去,其余的人还是留在东苑,大郎君说暂时不急慌,他们掀不起风浪。”

陆长英要算总账了。

长亭含了口红海棠果子,觉得满口生津。

长亭的预感一向靠得住,六月还未过,豫州内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陆长英手腕铁血挨个惩治,只要事涉当晚兵变之人无论官职大小,只要不是兵,全部革职,八个督使问斩抄家,十岁以下的稚童及妇孺没收为奴,成年男丁尽数腰斩。你问陆长英哪来的兵力及实权做这一溜事儿啊?很好办啊,豫州十六个督使,八个遭了难,还剩八个怎么办?杀了他,你是不是就有机会兼并合收了呀?是管一座城池的赋税劳役油水大呢?还是再加一座,顺势翻倍的好呢?

陆长英什么也没出,一兵一卒都没出,只出了个谕令,便将豫州十六个督使合并成了八个。

你无论怎么排除异己,我不管。

只一条,庶民无辜,兵士无辜,商贾无辜,这些人,你不许动。你若动了,还有七个督使等着接收你的布兜子呢。

长亭粗略算了算,豫州十六城,死了大概近三千人,怪道平成近日的空气都有一股血腥味啊,他们死得不算冤枉,你要跟错主子,便不怨旁人借机格杀,成王败寇,权势倾轧罢了。

该去拜灵了。

长亭牵着小长宁走进了陆绰的灵堂,上面竖着陆绰与符氏的牌位,长亭仰了仰头,轻声吩咐满秀,“去把小叔母请过来吧,我有话想问她。而她,也应当给父亲磕个头。”

第一百五九章 哭灵(下)

满秀佝身应了“是”,便顺势拐出灵堂。

白幡高高扬起,两条带子在空中团了枚易结不易解的死扣,风一吹好像系得更紧了。

长亭踮了踮脚尖,伸手将那枚死扣轻轻薅开了。

灵堂在二门外,陈氏走得急自然来得快,陈氏掀竹帘进灵堂时,长亭半侧开身正站在牌位前借火点香,长亭回过头去向陈氏微含螓首示意,“叔母晨好。”

陈氏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侧开半步,声音拔得非常尖利,“你们将长兴带到哪里去了!你们将长兴带去哪里了!你们又要做这样下作的事情了!先怂恿我将长庆留在稠山,然后捏住长庆胁迫我!你们如何能这样啊!”陈氏说到后头,半路哭出了声,“把长兴还回来吧,求求你们了…他还小啊…”

“噗嗤”

香被点燃了。

幽幽冒着烟。

才过去多久?不到一个月吧?陈氏竟老了这么多,人可能会一夜白头吗?可能,在雪地里没有撑伞待了一夜并且来不及擦头发。那人可能会在一个月的时间里,突然老得眼神都浑浊了吗?会,陈氏便是佐证。陈氏这一个月大约过得不好吧,兵变败北,长女恨毒了她,幼子遭人抱走。不仅仅是内忧外患,更因为一片漆黑的未来叫她背驼了,眼花了,嘴角耷拉了。

长亭点了六根香,分了三根为一束,伸手递给陈氏,看着陈氏,语声平和。“叔母,给国公爷上柱香吧。”

陈氏手一挥,“啪”的一声,三炷香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我不敬香!”陈氏脸色发青,“成王败寇!我认了!大不了就是下去陪二爷!我绝不敬这香!”

长亭看了陈氏一眼,将自己手里的三根香并拢在一块儿。敛裙折身。跪在蒲团上安安静静地敬了三炷香后再扶着满秀起了身,陈氏仍旧面容发青地束手靠在柱子上,她身边已经没有丫鬟了。没有人去扶她,她正一点一点地向下滑。

“叔母,阿娇希望你不要在父亲的灵位前…失了规矩。”长亭敛眸温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阿娇只想知道一件事。”长亭话声一顿。“您,是什么时候知晓国公爷惨死,其实是陆纷动的手脚?”

陈氏很多天,很多个夜都没睡好了。她满眼都是血丝,她在等那把刀砸下来,那把刀就这样悬吊在她头上。好似是拿最细最细的那根丝线系着的,摇晃啊摇晃啊。摇啊摇,摇啊摇,日复一日地从她头顶的正中晃过。

她晓得她是活不成了,就算陆长英要搏个好名声,真定大长公主也会不叫她活的!

可她怕她死了之后,他们仍旧不放过她的儿女!

陆长亭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陈氏扶在朱漆柱子上浑身一颤,她什么时候知道的?真定带着长亭长宁回来那个晚上…陆纷志得意满…真定质问陆纷…她当时在场,所以她知道了…不不不,这样说其实并不真实,她什么时候知道的啊?大约在陆绰身死的消息传到平成来的时候,她便察觉到了…可是她并不敢信…可在这不敢信的同时,她很难捂着胸口说她没有一点点、一丝丝的庆幸…

陈氏翕动鼻腔看向长亭,“若我说了,有什么好处…”

“我力保长兴不死。”长亭微抬下颌,“我陆长亭一向言出必行,一诺千金。”

陈氏猛地抽了一口气,她不明白陆长亭为什么会问,可长兴…

“你们回来的那天晚上!”陈氏终究压低声音开口,提高声量再说一遍,“你们回来的那天晚上,大长公主在与二爷争执的时候,我才知道!”

在确定了是陆纷下手之后,陈氏还可以与她、与阿宁言笑慈蔼,还可以带着几位姑娘去稠山上香,还可以摸着阿宁的发辫,温柔地像从前一样低声安抚她“逝者已逝”,还可以腆下脸来在她跟前给五太叔公一家求情…甚至,还可以未带一丝愧疚地说出那些问责的话,理直气壮地做下那些事儿…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模样,做她贤淑婉和的好人儿…

好可怕。

长亭微微垂眸看着陈氏深吸了一口气。

她小时脾性很别扭,清傲敏感且多疑多思,她受不了旁人说她没有母亲,陈氏却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了。陈氏个性柔和,会摸着她的头唤她阿娇,她初葵到,她怕得不得了,是陈氏教她该如何是好…

或许当真应该由长英来做这些事情。

长亭仰了仰头,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鼻梁,隔了许久,长亭重新走到牌位前再捏了三炷香点燃,佝身递给陈氏,“请叔母给父亲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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