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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181)

作者: 董无渊 阅读记录

等长英一回来,石家人可没由头再赖在平成了,岳老三得走,猛拓也得离开,岳老三都走了,岳番不得吊儿郎当地跟着一块儿走?

玉娘手一挥丝毫不在意,“他走就走了呗!关我屁事!”再把话题拽了回来去,“那这么说,你不是非嫁谢大郎不可喽?那你嫁谁?嫁到皇家去?这也成,就顺理成章地回建康了,不在这鬼地方待了。”

十年前的符家都没本事娶陆家女。

如今陆家虽然隐约败落,可还是轮不到皇家娶陆氏女。

长亭摇摇头,“不知道。”

她这是实话实说。

“那你想过没?你哥哥一回来,再守完孝,你都十七八了,也该嫁人了。与其到时候摸黑抓瞎,还不如现在看好了,往前我们村里头说亲,规矩大的农家人都得说上一年啊。”

长亭抬眼看玉娘的神色,看着看着噗嗤笑起来,她是当真很是忧愁啊。也不知道她都在愁些什么,明明自个儿屁股后面都还拖着一大堆事,认钱不认人的叔叔、漂泊不定的归宿、即将离开的良人…她偏偏还要操心旁人两年以后的事儿。

长亭摇摇头笑起来,“不着急啊。”等把这些事情一一解决了,再把账列出来慢慢算,“反正我…”

反正我现在也有真心爱慕着的人啊。

长亭默默地想。

五月下旬,陆纷的棺木抵达平成,小秦将军带头一马当先,整个队伍只有近百人,白茫茫的一片,武将不脱盔甲全都在衣襟袖口缝上了白花和白布,城门大大打开,长亭沉默地站在真定大长公主身后,默然不语。

这是长亭第一次如此清醒地近距离地看到棺椁的模样。

四四方方的,黑黢黢的,轻丝沿缝的,钉子牢牢地钉在棺椁四周,好像尘封住了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长亭心里顿时感觉像针扎一样,久而绵长的轻微刺痛,队伍从远到近,棺椁从小放大。

长亭陡然喉头反酸,极想作呕,可平成里数得上号的人都在,她若在自己亲叔叔的棺材前吐得一塌糊涂,往后便也不要做人了。

玉娘与长亭并肩站着,手往后一靠,紧紧地捏住了长亭右手虎口,凑近轻声道,“忍一忍吧,我早晨也没吃饱,如今饿着肚子忍恶心。”

长亭一下子又快被玉娘逗笑了。

又想吐又想笑,这难得的纠结情绪一交织,长亭脸上险些没绷住。

大约长亭脸色不太好,聂氏探身看了许多次,长亭朝她摆摆手表示没事,后头再感受到有一束目光瞅着她时,长亭直接一抬眼朝聂氏那头望去,聂氏没瞧到,瞧到了正看着她的蒙拓。

长亭下意识地将眼神快速偏过,哪知再装作不经意地看过去时,蒙拓正背手侧身站在岳老三的身边,神容淡定平静地跟着列队送灵的行伍走,好似他从来没往这边望过似的。

大约真是因为早膳吃少了,她如今不仅有点恶心还出现幻觉了吧…

被这么一打岔,长亭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除了那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大概只剩下了如释重负。

陆纷的灵堂早已修筑好,陆绰的灵堂还没撤掉,三爷陆缤便将老二陆纷安排在了陆绰灵堂的后头,二夫人陈氏不喜欢这样的安排,不止一次地在请安的时候与真定大长公主说过,“虽说是两兄弟,一个长一个幼,可如今人都死了,尘归尘土归土,再大的恩怨也该消了吧…”

能消得了吗?

长亭看见长平与长兴都想伸手将他们掐死啊,她如何不懂他们去无辜,可世上这笔账也从来不是这么算的啊。

父债子还,父债子还。

长亭努力说服自己忘记这句话。

长亭是这样想的,真定大长公主怎样想的也不重要了,反正最后的结局就是陆纷的葬仪一应交给陆缤去办,旁人莫要插话,否则这个说东那个说西,几时才能做得好啊。

二夫人陈氏只好忍下。

或许是忍下了吧,或许她终究会爆发出来。

灵堂里全是白的,棺椁就那么停在白花之前,棺椁旁拿冰镇着,小秦将军不让开棺椁,“里面血肉模糊的,又在路上耽搁的时间久了,恐怕…”话没完,可当时陈氏便嚎啕大哭起来。

人没了,连尸首都烂了。

可陆纷好歹还有个尸首啊。

她父亲的尸首早就葬在了那一场大火里,下葬的只是衣冠罢了啊。

陈氏早该知足的啊。

陈氏跪着靠在棺材身上哭,大声地绝望地哭,长平长兴也跪在母亲身后抹眼泪,陆家的族亲们抽抽嗒嗒地哭给别人看。

长亭如同置身事外,她想挤出两滴眼泪来,奈何天不遂人愿,她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她怕她的眼泪一流,陆纷在地底下会寝食难安。

“…夜里,平成的城门会大开。”

是蒙拓的声音!

长亭连忙回过头,蒙拓早已扶手精立于后,“为了方便各路人马入平成悼念缅怀,今明两夜平成的城门都会大开。我只叮嘱你一条,不要以身涉险,犯不上也不值得。杀人见血的事,男人来做——这是我一早便同你说过的。”

“这是两件事了。”

长亭垂眸轻声道。

第一百五二章 破军(上)

蒙拓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蒙拓一时失笑,一个侧身将好把身形隐没在朱漆高柱之后。

“你别总跟我抬杠。”

蒙拓声音本就低沉,如今刻意压低,嗓音低得像古琴上最轻最重的那一声儿,“你听我的,不要自己乱拿主意。”

堂中里里外外进出不绝,熙熙攘攘,哭声喧嚣声不绝于耳。

长亭脚步向前一迈,正好也湮没在了暗影中来,恰好挡住了她脸上的神情。

烦得要命!

长亭声音也渐低了下去,“那你说呀。”

蒙拓余光向四周一瞥,满秀立在旁边守着的,来来往往的人都没注意到灵堂后头,二夫人陈氏与两个儿子跪在棺椁旁边抹泪谢人前来悼念,真定大长公主不在此处,三夫人崔氏在外堂长袖善舞地待客…很好,这是最清净最好的时机了。

“你想要看清楚谁是平成里的墙头草,这个时机很好。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凭什么以为平成这么点兵将抵得过豫州十余个县镇的兵马?”

蒙拓埋首,轻轻抬眼,目光极亮。

长亭猛然大愕,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为了将石家从陆家内部倾轧中隔离出来,她一个字都没有同蒙拓说,一是害怕将石家拉进这淌浑水里脱不开干系,二是也有点害怕石家会趁机掺合进陆家的内部势力中来。

更何况长亭如今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外院的人,甚至在递话传话中都要顾忌三夫人崔氏。

虽说有些过河拆桥的意味,可长亭到底姓陆。

长亭自是不会防备蒙拓,可她更不愿叫蒙拓去掺合他力所不能及的事儿里去。

长亭一脸愕然的神色似乎逗乐了蒙拓,蒙拓难得勾唇笑了笑了笑。“你要用陆五、二房、三房来回借力打力,又把陆十七隔绝在外,不叫他搅合进来,目的似乎很明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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