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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171)

作者: 董无渊 阅读记录

长亭一扬手,不过片刻,白春便端了托盘来站在一旁静候,托盘里摆置着笔墨纸砚。

“小两口年纪轻轻的,老身不放心!”陆五太夫人横了聂氏一眼,“若真要查,我们遣人来与聂氏一道查证!今日将疑点尽数列出来,有个纲要,回去再整合分头查证也快一些。”

白春反应极快,端着托盘便递到了聂氏跟前。

聂氏沾了两笔墨,挽袖提起长毫笔,静待陆五太夫人说话。

“火究竟是从哪里起的?火势缘何蹿得如此之快?为何先从中庭出来,随后再往火势才往四面去?为何那水去救火,却像是火上浇油,不仅没灭到火,火势反而越蹿越大?木料上头可曾被人做了手脚——这是最大的疑点。查证到了之后,再细细地茶那晚进出胡弄里的都有谁?可曾见到任何可疑的人士...”陆五太夫人年岁一大把了,记性还蛮好,头头是道地念出来,抬头一看聂氏握着笔蹙眉似若有所思状,陆五太夫人语气不善,“聂里正可是连写字描红都没教过你呀!”

长毫笔尖蕴了一团墨。

陆五太夫人声量稍高,聂氏手上一抖,那墨便直直砸在了净白的宣纸上。

聂氏若有所思,“那夜火势蹿得很快...水不仅灭不了火,火势还一下子燃得更大....?”

陆五太夫人轻“哼”一声,“还不快记下!既是光德堂信你,你便要让旁人看得见他们信你什么!”

聂氏仍旧没动。

事已至此,长亭亦不知晓聂氏此举意欲何为了,她静静地看向聂氏。是,聂氏是她让满秀去叫进来的,陆五太夫人逼人太甚,长亭福至心灵陡然想起名正言顺打理广德堂一切事物的应该是陆长重一家子,她叫来聂氏也只是为了留条后路,杀一杀陆五太夫人威风。

可聂氏好像不这么想。

陆五太夫人连声催促,聂氏怔愣半晌之后出乎意料地反而将笔放了下来,抬起眸光看向真定大长公主,“如果这便是陆五太夫人所说的最大的疑点的话,小辈想,小辈应当可以解释。”

长亭眉梢一挑。

真定大长公主面色未改,手一抬,示意聂氏说下去。

“火势要猛,无非两点,油与酒助火催燃。那夜广德堂火势烧起来的时候,并没有酒的气味,酒烧在火里气味极大,压根就遮掩不下去,这一点便可尽数排除了。要想火势一下子窜得老高,且寻常的水灭不了,只有用油了。”

聂氏条理清晰地轻声说道。

陆五太夫人不知聂氏究竟想说什么,想张口打断却又怕错过紧咬不放的好时机。

“近日来,小辈在整理广德堂内外支出账簿的时候发现,在正月将过之时,三太爷着人从内至外,从上到下,将广德堂里里外外的木料画梁全都重新刷了清油。”聂氏眸色一动,手上却将长毫笔搁下,眼神不知看向何处,可语气平缓得叫人信服,“三太爷素来好风雅,广德堂是全部由木料撑起来的,厢房连着厢房。今年平成时常落雪,天气湿且寒凉,清油刷到木料上不易干透。正堂小儿生炉子的时候打翻了柴禾箱,燃着的火星溅到清油上,自然‘轰’地一下便烧了起来,因为清油起的火,再拿水去浇灭,自然火势不仅小不了,反而一下子冲了起来了。”

第一百四五章 名利客(上)

长亭身形一振,随即向前一倾!

神来之笔!

是了!

陆三太爷喜好的是金石木料,一股子文人习气,非好木不居,非好石不玩,陆玉年心疼幼弟,在平成老宅修筑广德堂时便依照陆三太爷的喜好,整间庭院全部用上好的楠木修葺,连院落里的亭子与抱厦也是拿楠木搭建而成的。广德堂修缮一新后,陆玉年曾言,“...胡弄里最贵重的既非我陆玉年,亦非光德堂里那两尊镇宅的汉白玉古兽,而是这广德堂。”

长兄护幼之心,拳拳如此。

平成居北,冬凉天干,木头容易龟裂,楠木需每隔三五年便上清油,以防蚊虫蛇蚁,也防潮祛湿。

清油是什么?

梧桐子炒熟榨油,桐油味道不好,陆家一贯将刷过一层桐油后再拿亮油重新刷一层以保气味不算太难闻,往日通常要空出半载人才好入内居住,房间只是今年平成的天气怪,冰霜雪雨没断过,又逢大难,陆三太爷刷了一层桐油之后还未等它干透,只空了两月,便从庄子上回来了。

聂氏聪明!

你陆五太夫人要说这是最大的疑点,我便有理有据地回应你!

长亭看向真定大长公主,视线再慢慢移向陆五太夫人,陆五太夫人听懂了,手蜷在袖中张口便道,“我不信!”

聂氏垂眸莞尔一笑,“五高祖如若不信,尽可以寻了帮忙刷桐油的匠人,公中走的账目还有庄子上的仆从问一问,看看年前的广德堂是不是刷了一层桐油。”话至此,聂氏语声照旧温婉,“刷清油保木料,这本是各家各户都应当晓得的事情。五高祖言语间同我们家十分亲密。也十足关照关心我们广德堂。五高祖与我们家既为邻里,当真不知太爷在年前刷了屋子?甚至为了避开清油味道,太爷还前往通州庄子上去避了将近一月有余?大家都是街坊四邻。这不应该呀。”

长亭偏过头,慢慢扯开嘴角。

她便知道她未曾选错人。

陆长重踏实肯干,脾性人品端方,聂氏能言善辩且条理清晰。

陆五太夫人当下噤声,老三去通州庄子上住了一个多月,她当然知道。她不仅知道还一直嫌弃对面在做工画梁!是!这个说法看上去无懈可击。可她分明知道真定大长公主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若说陆三太爷在这平成里和谁有宿怨,她头一个想到的是陆纷,之后便是陆纷他娘。真定!

“只怕是有人知道却装不知道...”崔氏别过眼去,眼眶红透了,“各位婶婶嫂嫂,我们西苑是一向屏气默言的,往前是任谁泼脏水斗心机,我们总以为前头还有两位哥哥顶着,如今不行了。如今没人护着我们了!今儿个陆五太夫人心里揣着个明堂镜,却揣着明白装糊涂要来光德堂兴师问罪。大家伙都姓陆,都是陆家人,你们自己个儿摸着良心想一想,若是大哥还在,你们能不分青红皂白地便冲出来给光德堂扣帽子吗!”

“咱们是陆家啊...是陆家啊...无论在什么处境都不应当听了居心叵测的怂恿。被那黄白家伙什迷了眼。堕了家声呀!”

崔氏一道说,一道哭。哭得如弱柳扶风。

女人们的脸色变了又变,当下便有一两位夫人道了个万福当即辞了行,真定大长公主看上去累极了,单手撑在椅背上好似没有寒暄应酬的气力,陆五太夫人手撑在木案上,张口便道,“就算起火事件是因清油,可小童子是一贯伺候在老三身边的人,他不可能犯出打翻箱笼这样的错误!”

“是,小辈接手广德堂后下令彻查了那个小童子的身世来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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