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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15)

作者: 董无渊 阅读记录

这才是门阀士族的立身之本。

身逢乱世,空有满腹才华,却无护身之双拳,也只能落得一副可怜的面貌。

她可以将自己的后背露给陆绰与陆长英,长宁可以完全信任真宁大长公主,在这世上陆绰能够信任与托付的人,胞弟陆纷一定能算一个。

毕竟一母同胞,一脉相承,血脉相连,照陆绰的话说,“人,始终都是会背叛的,若筹码够高,连周管事都有可能倒戈相向。可阿纷不会,没有人出得起价码买得动血脉。”

士家为何历经数朝亦屹立不倒,因为他们都分得很明白,敌人是谁,自家人是谁。

长亭停了停手上的九连环,老宅有隔房的叔伯经营,一直有条不紊,二叔陆纷就算一时上不了手,也自有人指教,不需要胞兄千里迢迢遥祭信件以作指正的。

既然并非指正教导,那是什么?

父亲,到底要做了什么?

“审时度势。”陆长英轻声提醒。

内厢熏着百叶香,是陆长英惯用的,气味清甜,很淡却愈久弥新,长亭沉下心来,手上下意识地转动九连环,古玉撞在古玉上,发出铃铃钝响。

“我们日前所处的局势……石家……”长亭轻喃。

石家愿意耍手段让陆家不得不留下来,那其他人家呢?其他人,其他更莽更粗的人,会不会手段都不乐意耍,直接拿硬家伙在陆家这块肥肉上狠狠咬上一口呢!?

平日里若一辆马车的横辕上写了“陆”字儿,庶民寒门纷纷避之不及,谁还敢贸然靠过来……

偏偏大乱初起,人的心思也活泛起来。

这怕也是陆绰最初未曾想到的。

时不予我……

长亭无端端地想起这四个字儿。

“有一个石家,就有张家、王家……父亲不敢拿全家的安危涉险,从建康北迁,本是为了避险,哪知这一路便是险境……”长亭语声清浅,抬头看向陆长英带了些不确定,道,“父亲是怕那一千家将撑不了台面?索性放开手脚,敲山震虎?”

与其遭不知轻重的人惦记,不如率先亮出剑来,是震慑也是自保。

所以写信告诉陆纷,是再遣兵将来也好,是沿路放哨示威也罢,多一重保障,多一分安心,谁也不会拿家眷的安危去冒险。

陆长英渐渐坐起身来,目光清明看向幼妹,慢慢笑起来。

黄昏鸦雀,驿站地处弈城东北部,远离热闹喧哗中心,长亭换过藏青缎边暗纹长襟,着暗绸身披大氅,陈妪坚持要让小姑娘戴上帷帽,“北地民风彪悍,您的身份与那些个人家不一样!”

是在暗指那日石家姑娘石宣吧?

长亭暗叹一声,这天下局势都要被打乱了,谁又与谁不同啊。

到底拗不过陈妪,戴上帷帽,眼前深青纱幔罩住了整个眼界,朦朦胧胧地透过间隙,与长宁上了马车。

符氏一辆马车,两个小姑娘一辆,换成了十足内敛的榆木黑漆马车,陆绰、长英与长茂驾马前行,往东市集去。

小长宁兴奋极了,一上车便歪在长亭身边的软枕上,笑道,“现在一上马车便晕晕乎乎的!难受得紧!”

晌午与长英的那一席谈话让长亭心里沉沉的,笑不出来,什么时候陆家也需要顾忌旁人了……

小长宁自然没有办法明白,靠在车厢边,偷偷撩开车帘向外看,市集已然慢慢亮起灯火来,长亭眼风一瞥,弈城的晚市集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外间的吆喝声,嬉闹声此起彼伏,热闹得十分市井,却让人无端亲近。

长亭没由来地叹了一叹。

石猛出身草莽低贱,无名儒大家教导,亦无古籍孤本读阅,他丛哪里学来的这些治世之道啊……

第十六章 桂花茶(上)

第十五章桂花茶

马车慢行,愈近市集,嘈杂声愈响,很喧杂,可恰恰就是这份喧嚣,在这世道让旁人望尘莫及。

长宁一声接一声的惊呼,杏眼睁得大大地贴在车板旁。

“有面摊!”

“弈城也有阳春面!”

“呀!那个老汉在捏糖人呢!他捏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却难掩其中兴奋之意。

士家的女儿养得娇,自然就不能野,烈性是可以的,太野了却要遭人说嘴。其实大晋风尚很宽松,男女大防并未有前朝那样严苛,妇可二嫁,可抛头露面,可宴客经商,也可情绪外放。

先生说是因为朝代更迭太快,天下容易动荡

谢家询大郎君曾香车过道,白马红缨招摇过市,收获香囊无计数,且一战成名,独领**。

谢询是好看,不对,应当是谢家人都生得好,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特招小姑娘喜欢。

长亭却私心觉得自家长兄那样风轻云淡的派头也不算差,输就输在没谢询那颗不甘寂寞的心上……

小姑娘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说实在话,社稷大事又与她何干?天塌了都还有父兄顶着,长亭一下子就欢喜起来,靠在长宁身后,又将幔帐掀起一点,正好能瞧见澄黄亮光迷离之下,陆绰与陆长英高骑马上,挺得笔直的脊背。

长亭兴致勃勃发问,“阿宁,你觉得谢询好看,还是大哥好看?”

陆长宁愣了一愣,又探头从细缝再瞧了瞧,咧嘴一笑,“阿宁觉得父亲好看。”

长亭脸上一僵,嗯……当真论起风度、长相来,陆绰还真不输人,不过她私心觉着……参与这个比赛,陆绰应该不会开心……

“咦!”

长宁贴在车板,将头使劲向外凑,长亭赶紧伸手揽住。

长宁转头,向前面指了指让长姐看,“有人在同父亲打招呼!”长亭蹙眉看过去,在街巷之间,有一个身形高大,体态彪悍,正逆光背对的八尺男人纵马至陆绰身侧,与之交谈,却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是……石猛?

长亭猛地撒手,幔帐随即坠下。

这并不奇怪,驿站有石猛的人不奇怪,石猛紧跟着能把握住陆家人的动向也不奇怪,陆绰本就等着石猛来找他?

幔帐挡住了光,内厢的烛光变得朦胧迷离,长宁张了张嘴看向长姐,想开口说话,哪知话还没落下,外间就有人轻叩车板的声音。

“老爷请两位姑娘戴上帷帽下车。”

是陈妪,后面的话,语气低了下来,“是石刺史家眷。”

长亭没掀车帘,透过很细很细的小缝隙,能隐隐约约看见石猛与石家长子的马匹后也静待了一辆很内敛的马车,夜色之下瞧不太清晰,只能看见马车通身藏青,未曾有珠翠点饰。

长亭有些吃惊,她原以为照石家的个性,又是在自家地盘上,会如同石家修缮的庭院高阁一样,极尽奢华之事……

长亭没动,长宁自然也不动。

陈妪又叩了一叩,温声劝道,“姑娘,若有怨怼,等回去再同下人发。如今是老爷亲叫姑娘出去见客呢。”

陈妪以为她在使脾气呢!

长亭笑起来,论她长多大,陈妪都把她当作小女孩看待。一边笑,一边帮长宁戴上帷帽,垂眉敛眸撩帘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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