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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116)

作者: 董无渊 阅读记录

“阿娇!”

真定大长公主敛裙跨过门槛,庭院里一片狼藉,她甚至在马车上都嗅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就在半个时辰前,有三两兵士一身血污地叩开了大筵的门,哆哆嗦嗦地话也讲不清楚,只说,“驿馆着了火。两位姑娘被困在里头了...”,她吓得有半刻喘不上来气儿,谁能料得到周通令这个蠢货当真下得了手啊!

她将出刺史府邸,便一眼望见东边烧起的冲天火光!

当即胆战心惊,恨不得将一只金簪刺进周通令的颈脖之中!

随后火急火燎赶回来。下马车却未闻里间有啼哭声,当下感激得腿软眼热,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真定大长公主除却唱佛诵经,她实在找不到别的方式诉说感恩了!

真定大长公主将一跨进大堂,却见长亭瘫在暖榻上,小姑娘脸色刷白。

“这是怎么了!?”真定大长公主厉声发问。

长亭手肘轻轻推了推小长宁。

小长宁当即嚎啕大哭。半跪半趴在长姐身侧,“阿姐为了帮阿宁挡刀...自己后背中了一刀...郎中将才来过了,写了几页的方子...祖母,阿宁好害怕...”长宁边哭边打了嗝儿,“刚才一下子火就起来了,就从街口燃起来...边起火。还边有人拿着刀来杀...杀我们...”

真定大长公主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周通令...就是个小人!彻头彻尾的小人!

设宴,无非是调虎离山!

火烧崔宅,无非是祸水东引!

真正的目的,只是这两个小姑娘,还有让陆家不得不与秦相雍反目!

真定大长公主气得手都在抖。从长亭这个角度望上去,能清晰地看见真定大长公主抖得没有办法停下的指尖和眼角一下一下随着青筋抽动的细纹,长亭心里头叹了一口气。

如果她全心全意地信任着真定大长公主,还至于以将自己身涉险境为代价,来演这出戏吗?

不会。

如果他们是贫户农家,她与阿宁受了欺辱,他们的祖母恐怕可以挑起扁担去扇那些人的脸。如果他们是武家将门,他们的长辈大约会下帖子拿真刀来把场子找回来。甚至如果他们是石家人,石猛怕是性命都不顾了,横起一条心管他天王老子,都他妈滚边儿去。

可惜,他们是平成陆氏。

可惜,他们与真定大长公主之间还横了一个陆纷,她是她们的祖母,可更是陆纷的母亲,祖母与母亲谁更亲?这个问题不用扳手指头就能算出来。

长亭不信任真定大长公主,因为真定大长公主心里的第一顺位永远不会是她们。

大堂内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长亭微眯眼睛,一看却见真定大长公主有人影快步走来,粗略看了身形,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长亭一咬唇与蒙拓对视一眼,蒙拓福至心灵向后退去。

长亭深吸一口气,埋首抽泣起来,“祖母...若说不是幽州刺史埋的伏笔,阿娇这道伤便白受了...兵头捉了三、两个人,一看就不像是好人家的男人,满脸横肉...祖母,阿娇的罪不能白受啊...”

身后有脚步声。

真定大长公主回过头一眼看见了走近的周通令。

除夕筵之上,出了这码子事儿,一州刺史绝无可能清闲。

自作自受!

真定大长公主心里怒啐一声,面上却谦和赔礼,“小姑娘家家不懂事,又对周大人一直有成见...那三、两人也不用审了,定是趁乱打家劫舍之人!何必再揪出来费人口舌!”

“祖母!”

长亭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心里却是一松!

什么箭的威力最大?

向回拉得越远,射出去的力道便越大!

真定大长公主忍了多久,忍得有多苦,报复的威力便有多强,便有多迫切!那几个人这样用的效果是最好的!

长亭当即哭起来,“祖母!您还要不要陆家的脸面了!?分明拽上来一问便知的勾当,祖母缘何息事宁人!阿娇不服!阿娇不服!”

周通令见陆绰长女神容憔悴地靠在暖榻之上,心里头便暗恨为何没有多派些人手来!击杀陆家姐妹本身顶便宜的事,谁知这不仅留了活口,还将其余人全歼!正如那日那人所言,这摆明了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人灭了口往火里一丢,则所有的事情都怪在了崔家、天怒和上天注定的话头上了啊!

周通令一边暗恨,一边使了眼色,有人缓慢退了出去。

长亭泪眼婆娑地瞅,边瞅边哭。

第一百零四章 再会(下)

第一百零四章 再会(下)

真定大长公主再看长亭一眼,眉梢一抬,头微不可见地往后一偏,娥眉随即敛袖出门。

这点儿小动作,长亭熟悉得很。

堂屋中,红光蔓曳,大红灯笼升得老高,驿馆有五层,高处廊间昏黑一片,抬起头向上一挑,昏黄中的暗黑如急流漩涡般急转直下,好似要将堂下众人一口吞咽进永不见天日的深穴中。

此间寂寂,只可悄闻长亭的啜泣声,与小长宁的哭闹声。

“既陆姑娘要审讯那几个不长眼的山贼,某自然有求必应。”静默良久,周通令眼风向院落里一扫,见将才退出大堂之人已折返归来,练武之人眼力极好,周通令借院落中微弱亮光瞧见那人手缩袖中比了一个手势,周通令眉梢一舒,极自然地转过身来话里是对长亭毕恭毕敬,神色上却是对真定大长公主极为温顺,“大长公主您看,让谁的人马去将那几个人带出来比较合适?为了避嫌,恐怕就要辛苦陆家的将军了...”

“无碍,周大人不必介意小儿戏言。”真定大长公主云袖一挥,目光深沉,“只希望周大人能忘掉小儿放肆,脑子里只记得老身的好。”

周通令嘴角一斜,胳膊朝上一抬,底下人应声而去。

未隔多久,周通令麾下之人步履匆匆,单膝扣地急声回禀,“禀大人!柴房之中四人皆身亡!”话头一顿,语气刻意加重,“恐怕在属下进去之前,那四人才死。尸体还是温热,应当还未过身多久。”

“之前”二字,声儿落得最重。

长亭就着帕子半遮了脸,见单膝叩地之人便是将才沉默退出大堂那人,那人留着小羊须,面貌倒是极普通。长亭心里头便由然一松。很好,真定大长公主不愧是立足陆家几十年的女人,非常聪明地借由一件很细微的事便向周通令说明态度了。

既然是在小羊须去之前,那几人就死了。

那是谁下的手?

答案显而易见。

真定大长公主口中卖的那份“好”。周通令收下了,不禁心下大慰且沾沾自喜起来,折过身躬身向真定大长公主一揖,语气诚惶诚恐却带着微不可闻的洋洋自得,“世事无常!造化弄人!若真定大长公主遣人将其带来,通令便可不受此无妄之冤了!”周通令眼下斜睨长亭一眼,“还望陆姑娘明鉴,某的属下来去不过片刻,堂屋距柴房光往返便需一阵时候,手起刀落更要不少光景。还请陆姑娘休要含血喷人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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