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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113)

作者: 董无渊 阅读记录

姜掌柜的不仅是好人,还是个善心人。

岳番边端着海碗喝汤,边瞅了胡玉娘一眼,嘴里还含着东西却也不老实,“咋的,还不乐意和咱一块儿吃年夜饭啊。”

胡玉娘白岳番一眼,极其哀怨地叹了口气,那气儿叹得极为千回百转。

小长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胡玉娘紧跟着就冲长亭告状,“阿娇!你瞅瞅阿宁!她笑俺!”

长亭也笑着搁了筷子,说实话这真不怨长宁,任谁见了个脚侧蹬在长条木板凳上,手背上的油还没擦干净,而跟前的海碗里连根豆芽菜都不剩的彪悍女子如怨妇般叹气长吟,都得笑。

一顿饭倒也吃得不算闷。

嗯,把玉娘和岳番放一块儿,怎么着都不能闷。

吃完饭连歇都不带歇的,玉娘和岳番就贴在墙根下比劈一字马,长宁唯恐天下不乱地谁劈都拍手叫好,长亭便和岳老三各斟一盏茶对雪当空,边笑边闲唠嗑,岳老三对京都建康十分好奇,长亭便语声缓缓地讲给他听。

“...建康过年节喜欢放华灯,世家大族都得在淮水边建竹楼,谁家建得高建得好,谁家就是魁首,圣人会亲自登楼题词以示恩德,嘿,其实圣人的题词不算最值钱的,通常得了魁首的世家都会理直气壮地找我舅舅要副字画,舅舅也会给,这才是顶值钱的物什...”

“南边吃甜的,吃桂花鸭吃蔗糖果子吃白糕,连汤都甜甜蜜蜜的,算当个新年的彩头...”

“...除夕夜,圣人也得设宴,就在章德殿里头,所以这么些年,我都没有在自个儿家里过过除夕。阿玉和胡爷爷两个人守惯了岁,如今空空落落的反倒不习惯。我就还好,只是再也见不到父亲了,这叫我其实是有些难受的,可我一难受,长宁心思从小就细一定能发现,她也就跟着难受起来。三爷也是养过儿女的,应当知道,小孩子家家顶怕童年时心里头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这坎儿一旦在小时候埋了根儿,到大了大了就能顺势绊你一下...”

“上回在幽州外头那个市集里,三爷交待人送来的那碗面,还有今日的面与饺子,是我活这么十几年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有的人说话如波涛骇浪,鼓舞人心,就如石猛。

有的人说话如温水浸石,舒心长意,就如石阔。

而有的人说话却如暗波涌动,以极平极缓的声调叫人心里不好过,就像这位陆姑娘。

岳老三须髯一皱,刚想说话却见不远处陡然火光大起,火“轰”地一下窜上了天儿,火已然烧着了!虽还不至于烧红半边天这种程度,可看其烧得通红的火势,可不那么容易灭!火势好似在一瞬之间就起来了!不该下雪的时候,雪积到小腿那么高,该下雪的时候他娘的倒是不仅没下还放了晴!

岳老三腾地一下起了身,鼻子一皱,狠声怒啐,“妈的!周通令狗贼!这是倒了松油!”

岳番已护住胡玉娘与长宁往内里跑,从袖里掏了牛角号三短一长“呜呜”吹响后,便捞起家伙高声吆喝,“弟兄们备战!几个姑娘快回屋子!”

这是一早就商量好的计划。

可他们却未曾算到周通令会先火攻掩护,再伏兵潜入!

起火那家人是谁!?

长亭愿意压上身家性命,赌是近邻崔御道家着了火!

第一百一章 击溃(中)

第一百零一章 击溃(下)

周通令傻吗!?

他精着呢,好歹还没傻到那层地步!

长亭低估了周通令,就如同周通令低估了她!

崔御道是谁的人!

是朝堂上秦相雍派遣至幽州的人!

崔家失火,牵连与之比邻而居的驿馆,驿馆里面住着的陆氏姐妹逃得出去是上天眷顾,逃不出去则是理所应当!若陆氏姐妹当真葬身火海,或者先被灭了口再被人拖到火海里烧了,这个罪责怪谁?

长亭想陆纷应当很乐意借此做文章,由那家破人亡的倒霉的崔御道,剑指秦相雍!

而那崔御道家正好顶在驿馆的前面,若火势太猛,岳老三备下的近三百位武艺精湛的将士压根就没有用武之地——他们连驿馆的瓦都摸不着,上哪儿把刀架到幽州兵的脑袋上来!?

长亭眼睛微眯,岳老三也没动。

岳番冲动之后,终究冷静下来,周通令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甚至,甚至,一早就商定好的计划也必须变更,如无变更,事情便延展至假戏真做的局面,他们是想借此事挑翻周通令,而不是把刀递到周通令眼前去方便他随时捅他们一刀的啊!

火势越来越大,如烈火长歌,烧透了北地瓷实而陈旧的片片青瓦。

岳老三看向长亭,“姑娘,拿个主意吧。要拼一块儿拼了,要死一块儿死,任谁都没有一句怨言。”

长亭抿了抿唇,孤注一掷其实不算个好词儿,可事到如今就应该怀有必胜的孤注一掷的新年,真定大长公主撤下来的那三百兵士是岳老三一个一个挨个儿盘问考核下来的精兵干将,今日将过午晌,他们便分批分次地蹲守于小巷窄道之中静待岳番那三长一短的号角——这也是长亭胆敢铤而走险的杀招。

而火势阻隔了他们挺进的道路,如果要绕过起火的崔宅,那三百兵士能在多久到?

“三爷,援兵能在...”

“如果绕道走,半个时辰,这是在路上未遭伏兵的基础上的时间,如果选择一部分人从火里冲出一条道来,另一部分人扑灭火势,恐怕死伤过半且不易突围,时间...或许在半刻钟内。”

长亭话未说完,岳老三便沉声截断,头一昂似与有荣焉,“二爷麾下的兵,老子带出来的将士就他娘的没一个是怂包!姑娘且看着,他们一定选第二条路走!”

火光“轰隆”,猛地有火窜上天际!

长亭一咬牙,“那就都别上楼去!让那十几个弟兄都下来!人聚在一处,连胆儿都得练得大些!将士们不是怂包,咱们也别怂!就在庭院里候着!总不能叫自己砸了自己的脚!”

还有个顾虑,长亭没说。

若照计划全都上楼去躲着,是,时间是拖延了,可若来人再放一把火将这驿馆都给烧了怎么办?!

留守的十来个将士,每个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负手背刀神容肃穆,岳老三和岳番手脚麻利地罩了黑麻布挡在脸上,三人一组脚下生根地守在驿馆门口,驿馆的高墙白担了个“高”字儿,连小儿都能爬上来,恐怕是挡不住来者也拦不了追兵的!

岳老三从酒窖里摸了三壶酒来,闷了一大口再“噗”地一声喷在刀上!

火势渐大了!

且慢慢地朝驿馆处吹来!

外头零零星星地响起了一堆声响,可全都湮没在了“轰隆”的火中。

长亭将长宁交给了胡玉娘,驿馆里不敢再赶紧去了,长亭便藏在庭院的深廊长巷里,岳老三与岳番一左一右挡在几个姑娘家的身前,白春身如抖筛,满秀倒是十分镇静,岳老三目光如炬,眼神从西向东地扫过,再由近及远地望出去,身形挡在长亭身前,闷声安抚,“不怕!老子砍过狼遇过虎!区区几个毛小子,老子一刀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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