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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阿富汗往事(32)+番外

主席台上还才讲到苏阿关系源远流长友情深厚,还有一半稿子没念完。奥列格停了一秒,他脑袋里盘算着现在中止阅兵还来不来得及,尽管没有任何细节,经验告诉他必须马上中止阅兵。

他命令接线员,“接通总控制组,告诉他们立刻中止阅兵!”

接线员接通了总控制组,奥列格接起来说,“苏哈,立刻中止阅兵,告诉主席台,停止进程。”

总控制那个阿富汗人也接到了消息,他说,“必须保证阅兵顺利进行,不会中止!”

奥列格发火了,“你他妈现在是拿所有士兵的安危开玩笑!”

阿富汗人说,“我的任务只是保障阅兵顺利进行,如果你要报告主席台,你自己去报告!”

奥列格气得摔了电话。耳机里巡防组队长惊慌的呼救传来,“奥列格!你在干什么!我们被炸了,军营里全部都是难民!停止阅兵!过来支援!”一串疯狂的机枪声从耳机里传来,奥列格听得心惊肉跳,他大喊,“德克!德克!”没有人再回答他,耳机里一个短促的停顿,仿佛喉头里一个哽咽,然后彻底断了声音。

奥列格即刻拨通了指挥部电话,“紧急情况!停止阅兵!有袭击!”

他挂了电话跳下车就去追拍摄车,尤拉看着他跑过来,“你做什么!”

奥列格把他一把抱下来,风把尤拉的头发吹得长牙五爪,他直视尤拉的眼睛,“带着所有记者离开这里,回记者站去,那里安全,乖,等我过去接你。”

尤拉拉着他的手不放,“你去哪里?会不会有危险?”

“没时间和你解释,带人离开,就坐这辆车,乖乖的,哪里也不要去,听到没有?”

他这样说尤拉更紧张,眼眶都红了,又说任性话,“我跟你一起。”

“你不能跟着我,乖,现在立刻走。”他跑到前面命令司机掉头把车开走。

尤拉还想和他说什么,可奥列格头也不回跑远了。车上的人莫名其妙,“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尤拉定了定神,只能解释,“可能有紧急情况,要我们先撤离,回记者站比较安全。”

大好的天气,让人忘了这里其实是战区。尤拉拉了拉领口才觉得,气压太低了,逼仄得让人喘不过气。车子在加速,尤拉拨开被风吹乱的刘海,车子开到道路口,他看到了前方不远处黑压压的人群。

这时,耳边是司机仓皇的叫声,“我们出不去了!”

第19章

凡两条腿行走的都是敌人。——乔治 奥威尔《动物农庄》阿富汗人披着乌云席卷而来,深灰色的身影犹如奔袭的兽群遍布大地。

尤拉打了个哆嗦。他望到衣衫褴褛甚至脚上鞋子都没有的人手里拿着枪或者闸刀,刀刃上滴着血,有人甚至手上提着人头,地上污浊的脚印一路伴着黑色的血迹。他们面色发黄头发焦黑,眼神阴狠暴戾,高喊口号,犹如一道黑风刮过,以一种极其原始粗陋却又恐怖暴力的姿态从太阳升起的方向走来。

尤拉毫不怀疑如果这个时候下车,阿富汗人能把他徒手杀死。这和他在难民营里看到的那些饱受折磨的痛苦灵魂不同,他们群情激昂斗志高涨,手上的武器和眼中的残酷一样真实。尤拉心有戚戚,他对“人民”这个词感到害怕,他写文章也很少用,不知道该怎么用,这是个有恃无恐的词,握在手里好像有莫大的权力,大到让人恐惧。

车上有人喊着,“掉头!往回走!”

车子急速倒退,打了个弯疯也似的飙起来。尤拉扒着车后箱的铁板,手被磨擦得生疼,人潮像是巨浪扑上来,下一秒他就被人按倒,“趴下——”枪声贴着他的耳边过去。

车子剧烈颠簸地颠簸,尤拉只敢抬起眼皮,摇臂呼啸着从他头顶甩过,猛地击中了他身后的记者直接将人拦腰撂了出去,那记者惨叫一声腾空往前飞,摔在大道上当场一滩血迹,车子从他身边开过去,尤拉看到他两眼翻白死不瞑目。

有女记者吓得干呕,另外一个人想办法控制可怕的摇臂,他刚要抬起手来,车子被射中了轮胎偏着身子刹出长长一段距离,那人失去平衡撞在车板上撞得头晕眼花。司机吓得方向盘都握不稳,还一个劲儿盯着后视镜哆嗦,“怎么办怎么办……前面就是列兵方阵了!”

尤拉咬了咬牙,匍匐着往前,伸手扯开车门钻了进去,“我来!”

他把相机丢在了一边,脚踩油门飙进了阅兵方阵。主席台上已经撤人了,列兵方阵还没来得及组织,奥列格正在准备士兵迎敌,前方两个方阵被冲入的车子撞得溃散。尤拉漂亮地一个急刹直接停在奥列格面前,打开车门大喊,“奥列格!他们的目标是指挥部大楼!往后撤!你们会全军覆没!”

他的话正中奥列格的担忧,然而他没有武力对抗。

阅兵没有真枪实弹,枪膛里都是空的,坦克和战车里也没有填弹。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携带了少部分的弹药,如果没有武器上了战场就是送死。他从司机的表情中看到来自对死亡原始的恐惧,却只能视而不见,“你先走,从院子后面出去。”

尤拉说,“那你怎么办?”

奥列格贴着车门拉他的手,“听话,从后面出去,我要守着这里。”

他话音刚落,枪声已经到了耳边上,尤拉红着眼睛看他端着枪就往前冲,眼泪流了下来。

车后的记者在催促他,“尤拉!走!再不走走不掉了!”

尤拉闭了闭眼,换挡加油往后面走。冲天的叫杀和枪声被抛在耳后,他把方向盘一打,绕进了指挥部后门。后门口等着一个人,一个年轻人悠哉悠哉站在那里,笑笑做了个停车的手势。尤拉以为是检查,把头探出来,“媒体组,请放行!”

年轻人走过来,表情古怪地打量他,“媒体组,你叫什么名字?”

“尤拉,尤拉库夫什尼科夫。”

年轻人莞尔,“奥列格的小心肝,难怪这么护着,宁愿自己冲在最前面要让你先走。”

尤拉脸色一僵,竟然不知道怎么接话。

年轻人不和他废话,收敛了表情,拍拍车窗,“时间紧迫,给你一个选择,你走,把他们留下,”他指着车厢后面其他的记者和拍摄人员,“要么,他们走,你留下。”

黑天黄云,血色长空。

奥列格喘着气被逼退到墙边上,眉角的血滴落下来,嘴唇一舔全是猩涩的味道。他肩上中了一枪,不知道是不是打断了骨头,疼得很厉害,几乎抽不上来气。他哆嗦了一下,耳朵嗡嗡地听不是很清楚,机枪声震得他分辨能力已经不太锐利了,他觉得太阳穴抽着疼,鼻子里全部是浓烟的味道,呛得直流眼泪。他背后刚挨到墙,那道可怜的瑟瑟发抖的矮墙浑身一震,随着隆隆炮声,它头顶的砖应声而落。奥列格来不及护着脑袋,侧过身堪堪躲开。

副连长连滚带爬跑过来,“战车装弹……装弹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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