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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寄(66)

日上三竿,他又是刚刚回宫,哪里有歇下的道理。看出青缇口中的搪塞,却不好戳穿。他生了气,不愿意见,都不无道理。若今日银翘果真化作飞灰,恐怕的怒气比他只会多不会少。可如今是自作主张去历轮回,便是他要怪自私。此事本来就没有一个两全的法子。

有些失神,讷讷道:“聚灵珠他用了没有?”

“已用过了。”青缇循礼点一点头,神色担忧,“那之后尊上的精神就不太好,昏睡着,没几刻清醒的时候。”

抿紧了唇,从袖中取了个张纸笺塞青缇手里:“偏殿的丹炉里还封着不少菩提叶龙须草,按一兑一的份制成香,殿中熏一熏。他什么时候醒过来,就把这封信给他。”

素华净云,檐瓦绕雾。望了回天,反身走了。

万世轮回说着容易,真的要上轮回台时,心中却是空茫的。

紧握着银翘纤若无骨的手,心里头九曲十八弯地绕。银翘此世依旧降生晋国的琅嬛城,一切从头开始,回到安远郡主芜瑾出嫁前一月。

芜瑾本就是为银翘准备好的一具没有魂魄的凡体,银翘转生到她身上后沿承凡俗记忆,与芜瑾前十几年的样子别无二致。作为顺捎上的拖累,以本体下凡,却十分麻烦。司命星君咬秃了笔杆子,大修了王府上下的记忆,才给安了个庶女的身份。

因是为匡正银翘的命途而去,为防再出茬子,天君开恩,封了的法力,却让留下了做神仙时的记忆。司命叮嘱:“虽然彻底没了法力,却还是得处处留心着。银翘这一世的命劫安淮,必得保住了芜瑾与淮南侯次子的婚事。”

若有所思地颔首答应,目光不知游离到了哪里。

天君领头送行,是天上地下难觅第二回的殊荣。轮回台上红尘昧火烧望了俗世浊烟,混往生之界浸了金光的袅袅云雾里。被烟火迷了眼,眼角酸涩地站高台上俯瞰浩浩荡荡一列送行队伍。少泽紧跟天君后头,目光蒙云烟里看不分明,后头跟着的两列仙僚便很面生。

顾盼寻找,还是没能文武众仙里找到那身泠泠白衣。

他到底还是没有消气。

夺目金光化为束束流火飞散,渐渐收拢。身体像被扯入了一个无底深渊,坠入时空的缝隙里。银翘握了握的手,目光里聚了水泽。她说:“小绾,对不起。”一模一样的句子,却不知歉疚什么。

想,一切都重新开始罢。万世之后,沧海桑田,天地还会不会?还会不会记得呢,白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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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作为一个捎带着下凡的陪衬,只需看住正主,自己混吃等死便是。直到被轮回台扔进王府,才知此事险恶,委实不是什么善茬。

因为与银翘降生时,芜瑾正寻死。

一个陈设简单雅致的屋子里现形。芜瑾是当朝六王爷的嫡女,另有一个庶出的妹妹芜萱。瑾为美玉,萱为花草,想也知道这个妹妹不怎么受待见。看这屋子的制式,虽说雅致简洁,但作为王府小姐的闺房还是简陋了些。果然如此。

这厢正打量着芜萱的妆奁,门外慌慌张张扑进来个婢女,俏脸通红:“二小姐!大小姐她,她上吊自尽了!”

适应新生活的进程成功被打断,离家游子未有归期的惆怅像林间雏鸟听了声猎弓劲响,顿时被惊散了九霄云外。难不成这万世,便是亲力亲为一万种死法?甫一附身便缢死,这也忒省事。

司命的嘱咐响耳边:“银翘这一世的命劫安淮,必得保住了芜瑾与淮南侯次子的婚事。”

都要死了,还怎么嫁!

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拍了拍婢女抽抽搭搭的肩:“快,带去看看。”

急匆匆奔进另一个院落,正门开着的房内果然围了不少,婢女家仆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一身绫罗云锦的贵妇绣帕掩口,眼眶通红,正抽噎着,想必就是芜瑾她的娘亲,六王妃。地上躺了个红裙的美儿,气息微弱,随时都会香消玉殒。

银翘素净,美得不扎眼,芜瑾的面容却要娇艳许多,一看就是个不让省心的。

疾走的步子一停,拉过那位婢女的袖管,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她叫什么名字,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大小姐为何要自尽?”

那婢女俏脸一白,眼睛睖睁得浑圆:“不是二小姐向王爷揭发,说大小姐与私通么?!”

“……”两眼一黑,刚下凡就摊上这么个恶毒事。司命他平日没少收的好处,居然给写了这么个狗血淋漓的命格!

既来之则安之,正事还是要办。咬碎牙往肚里吞,眯起眼微笑道:“叫什么名字?”

“二,二小姐……”那婢女一副怕杀灭口的模样,抖着嗓子道,“奴婢名唤潇潇。”

“很好,潇潇。现们可以回屋了。”和蔼地微笑一回,反身打道回府。

“二小姐!”潇潇小跑着跟上来,压着嗓子喊,“大小姐那儿,您不看了?”

扯了扯嘴角:“有什么好看。已经被救下了,难道还去看热闹么?”当务之急是要将此事料理清楚,把芜瑾安安稳稳嫁去安淮。

幸得王府请来的大夫靠得住,把一口气没顺过来的芜瑾从鬼门关拽了回来。放下半颗心,另外半颗整日整夜地琢磨,如何让芜瑾断了这个情丝。

芜瑾郁结成病,自缢未遂后养了半个月的病,也就兀自愁苦了半个月。潇潇觉得没有害成芜瑾,替惋惜了半个月。

这期间司命星君现过一回形,为他折腾出的狗血折子向道了个歉,并深感愧疚地告诉:“银翘此世必得有难。老朽一时疏忽,把造难之写到了头上。唉,实是造化多舛呐。”

心道司命他老眼昏花,关造化什么事。可惜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得指着司命星君吃饭,便大度道:“无妨无妨。星君您老只需告诉,下一步该怎么走?”

司命大致讲了一通,芜瑾看上的是白云观里的一个道士,两冲破凡俗成功地精神上交织了一起,不久还有上升到**层面的可能。

以银翘的眼光竟然能和一个道士私通。感慨了番道风败坏,仙道不昌,方惊叹:“芜瑾寻死不成,竟还有胆子和那道士厮混?”

司命讳莫如深,道天机不可泄露,春风满面地遁了。

远眺司命仙姿卓然飘飘而去的背影,平生第一回体会到了做神仙的好处。这种看着凡气得跳脚,自浮云头微微一笑的境界,实是太高妙,太欠打。

于是的愁苦又添三分。

入夜时分,时常看着西天的星宿出神,冥思苦想化劫之法。想着想着,便不由得想起那星宿之上的某个。

这半个月里,白慕都没有出现。兴许他的气永远都不会消了。毕竟,没有多少等得起万世这么长的时间。他和银翘之间选了银翘,是自作孽。的凡尘路才起了个头,却觉得做神仙时候的事都已遥远得仿佛过了几万年光阴。

未来的路还长,也许确实不该总是惦记着从前。

要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