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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不还(19)

“那边有一只,再不去就抓不到了。”

楚政愣神的功夫,还真有一只傻不愣登的山鸡从草丛中钻出脑袋,柳沅眉眼温润,他踮起脚尖故意往楚政红透的耳根处吹了一口热气,故意把本就想入非非的男人惊得一个激灵。

“.…..我这就去!!”

楚政被这一口热气勾回了魂,立刻平地两步跃出去三尺还远,直奔草丛深处。

他被柳沅调养的不错,身体已经恢复了八九成,不过肥嘟嘟的山鸡眨巴着小眼睛,完全没有该有的危机意识。

山里野物机警,能分出猎手与普通人的区别,山鸡咕咕一叫,游刃有余的啄了个小虫子,楚政饿虎扑食一跃而上,它拍打着小翅膀往旁边一挪,眼见着气势汹汹的男人在它脚边栽了个狗吃屎。

“噗——”

柳沅显然是预见了这个结果,他迅速背过身去,捂着嘴巴笑弯了眼睛,顺便还捶了捶胸口。

楚政善骑射百发百中,可徒手是绝对不行的,他练得是大开大合的马上功夫,勇猛有余灵巧不足,捉鸡逮兔子这种事,林弋一贯能顶他十个。

“沅沅!”

楚政当然听见了柳沅竭力压制的笑声,他面红耳赤的爬起来站定,山鸡抖抖冠子跟他小眼瞪大眼的看了一会,大概是担心他这么笨的人活活饿死,热心肠的山鸡用爪子一刨尖喙一叼,充满怜悯的啄了个蚯蚓递到他面前。

“咕咕?”

“噗嗤——哈哈哈——”

柳沅这回是实在忍不住了,他一屁股坐去地上笑到蹬腿捂肚子,他本就年岁小,面相又带少年气,他笑得眼里见泪,挽在发间的木枝也斜下半截,长发垂散,星眸弯弯,柳沅笑起来极为好看,他天生就是个适合笑得面相,如此一来倒像是当年那个娇俏可爱的小公子。

羞恼转瞬即逝,楚政也不搭理那只山鸡了,他择去脸上的草叶,蹭去腮边的泥灰,一声不吭的走回柳沅身边蹲下身来。

阳光透过林梢,夹着草木花香落在他们的眼角眉梢,柳沅笑吟吟的亲上他右边的乌青眼,前几天他去给公羊挤奶,结果被人家一蹄子踢中,本来是挺疼的,不过回来之后柳沅给他吹了好久就一点都不疼了。

“怎么了?不是要抓——唔……”

柳沅应该是还想逗他,可他先发制人,直接吻住了柳沅的薄唇。

水润、柔软、温暖、还带着早上喝过得粥米的醇香,楚政合上眼睛,牢牢扣住了柳沅的后脑,又穿过浓密纤细的发丝摸上了自己折来的木枝。

折枝挽发,落雪白头。

他记起自己曾给柳沅折过桃花枝,也记起柳沅曾在他怀里笑得前仰后合,只是那时他们身处的地方不是这样自由自在的山林,而是高墙森严的府院,冰凉简素,幽禁半生。

“沅沅,沅沅。”

他抚上柳沅的小腹细细抚蹭,自打那天夜里之后,他就特别钟爱这一处,他知道这里会有属于他们的娃娃,那娃娃会像一个小小的柳沅,会生得稚嫩可爱,会短手短脚的跟在他屁股后面喊他爹爹。

柳沅眉目浅合,稍稍收敛了笑意,他察觉到了楚政这两日总愿意护着他的肚子,夜里睡觉也是紧紧搂着不肯放手。

欺负老实人不是件好事,但着实是太有趣了,柳沅本性就是个翻天覆地的小混球,他软下肩颈舒舒服服的偎去楚政怀里,三分戏谑七分嘲弄,慢声细语的打消了楚政的美梦。

“楚政哥哥,你不行呀,现在还没有小娃娃呢——”

没有山鸡,没有小娃娃,楚政委委屈屈的猫在河边抓了一上午鱼,总算是扳回了一城。

河鱼黑亮新鲜,摘净腹脏秽物,再拿木头枝子一串就能架到火上去烤,柳沅在河边就着活水把鱼收拾干净,准备拿回家里料理,楚政赤着脚陪他往村子里走,被河水弄湿的草鞋搭在肩上,晕湿了肩头的衣料。

村路弯弯,楚政早就走习惯了,他手里拿着鱼,没法跟柳沅手牵手,只能想着法的往柳沅身边贴,务农的村民也早已习惯他们形影不离,山里人淳善直爽,见他们生得的确登对也并不反感。

日头爬到最高处,楚政已然饥肠辘辘,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吃柳沅烤得鱼了,这段时日他没有再惹柳沅不开心,所以他猜今天柳沅一定不会逼着他吃辣。

可是他忘了,这世上大多数事情都是经不起猜得。

他们走过家门口的最后一处拐弯,跟简陋的屋舍近在咫尺,他正侧着身子跟柳沅商量着能不能留一条鱼出来做汤的时候,柳沅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们的院子里有人在,而且是个柳沅不喜欢的人。

楚政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几乎是与此同时,他上前一步将柳沅护去了身后。

许是因为楚政太过紧张,院中那人微微一愣,本就寡情狭长的凤眸更显得锐利如刀,但他由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楚政身后的柳沅,他眼帘半合缓步上前,负伤渗血的小臂垂在身侧,不合身的玄色上衣显然不是他的衣裳。

“——三哥,该玩够了。”

第18章 楚政:骨科是病

六皇子楚牧,生母瑶嫔为他国进贡之女,位分低贱,鲜承皇帝雨露,能有一子实属稀奇,更何况皇帝愈发体弱,宫中子嗣早夭比比皆是,故自打楚牧平安降生,宫中有关他们母子的风言风语就未止过。

楚牧眉眼像极了母亲,凤眸含春,清丽俊秀,他比楚政小四岁,幼时楚政懵懂,最初见面时还当他是某个娘娘生得妹妹。

瑶嫔性子温和,为人处世谨小慎微,深宫冷院,孩子是母亲唯一的寄托,楚牧通透灵气,小小年纪便会察言观色,每逢皇室子嗣凑到一处嬉闹玩耍,他总是一声不吭的被人家欺负捉弄,从不还手,从不哭闹。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替母亲挡住暗地里的算计,楚牧六岁那年,瑶嫔无端暴毙身亡,皇帝仁厚,未理会宫中传闻查他血脉渊源,只让后宫妃子轮流照顾他起居,不得怠慢亏待。

不受宠的皇子就是没人要的野狗,宫中女人心深似海,楚牧是一颗棋子,正宫娘娘可以用他的死来治某位宠妃照顾不周的罪,不甘示弱的宠妃也可以用他的重病来状告皇后嫉贤妒能,容不得楚政以外的皇子好生长大。

和端正温和的楚政不同,楚牧从一开始就明白宫里是会吃人的,他知道他还太弱小了,他阻止不了母亲的死,阻止不了肮脏丑陋的算计,所有人都可以要了他的命,而就算他和母亲一样暴毙身亡,他所谓的父皇也根本不会为他掉一滴眼泪。

皇室的荣宠和繁盛都是在他三哥身上的,他所分到的只是一个虚名和无穷无尽的黑暗。

可他并不恨楚政。

他恨宫中的皇亲贵胄,恨将他母亲送进虎口的亲族,恨庸庸无能的百官,恨粗浅无知的天下人,唯独不恨楚政。

他的三哥是天底下唯一一个会正眼看他的人,不是为了在皇帝面前充当一个宅心仁厚的兄长,更不是为了换回他死心塌地的忠诚,楚政是真的将他当一个血亲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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