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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归长安去(71)+番外

作为当事人的谢绫全然没把下人的目光放在眼里,轻描淡写地问苏昱:“你说你这算不算是……金屋藏娇?”

她张口闭口就说不出几个好词。金屋藏娇多指的是见不得光的外室,她愿意这样埋汰自己,他却听得刺耳,以为她是怪他不能像凡夫俗子一般一抬花轿就能把她娶进门。

谢绫见他脸色难看,与他打马虎眼:“我就随口一说,随口一说。”

他知道她一向与瑾妃不大对付,所以才决定移驾别宫,以免让她再和瑾妃撞上,闹得两头僵。可再怎么规避,瑾妃这个人,却是活生生存在的。别说她,就说后宫里那一群叫不上名的贵人才人,哪一个不是他的人。谢绫嘴上不说,但未必不在乎。

这事上他永远理亏,只能费心讨好着点。他公务繁忙,便送了她一只西域产的猫儿陪她,自己只要一得了闲,总也陪在她左右。

安公公看不下去自家陛下这做小伏低的模样,默默又给先帝爷上了柱香。

沈漠来觐见过一次,见到谢绫并不惊讶,对她的态度颇为恭敬,比秦骁之流真诚得多。怎么说他当年也是四季居的熟客,大家你来我往地互相算计了不少回,也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谢绫对他客气,态度看起来反而比对苏昱还好上不少。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沈将军成家之后,可是一日比一日器宇轩昂。安公公见到他,别的不说,先拿来跟他家陛下比了一比。哎,人家沈将军一根指头都不消动,摆一张冰山脸,便把半数京城姑娘的芳心捏在了手里,他家陛下怎么就不懂这个理呢……

于是谢绫在别宫住了两三天,安公公便心塞了两三天。

两三天之后,谢绫联络上了落单在长安城中的兰心,让她陪伴在了自己左右。于是安公公看不惯的对象又换了换,从谢绫换成了兰心。

他自小便长在宫中,规矩倒背如流,最恪守的两个字便是“体统”。谢绫这对主仆,做什么事都没规矩,不成体统。

但苏昱却浑然不觉。难得沐休,他一整日守在谢绫身边,那厢她却捧着只白白胖胖的大肥猫,把他晾在一边。她给它取了个名字,名叫环环,说是它胖成了一个圈,文绉绉点便叫环环,每天最关心的便是环环的伙食,用膳时第一个喂的便是环环。

苏昱有种被一只猫压了一成的凄凉,连他都没有享受过谢绫为他布菜的待遇。但谢绫对此嗤之以鼻,给出的理由是:“你又吃不胖。”喂胖环环多有成就感呀!

于是皇帝陛下因为他吃不胖而被嫌弃了。

吃得很胖的环环似乎也知道它的地位不是一般地高,吃饱时便迈开爪子懒洋洋地从苏昱跟前路过,仰起脸轻飘飘地瞟他一眼,小眼神要多高贵有多高贵,要多冷艳有多冷艳。

终于,被晾了很久的皇帝陛下忍不下去,把环环强行送回了紫禁城。

谢绫对他跟一只猫争风吃醋的行径表示了更高层次的嗤之以鼻:“你怎么不跟我戴的珠钗、穿的衣裳争风吃醋呀?”

苏昱的回应是:“我确实挺嫉妒你穿的衣裳。”

他的笑贴在她耳边,自捎三分暧昧,这才让谢绫想起来,眼前这个人别的不会,耍起流氓是非一般的顺手。

这种事总不至于是天生的,只讲一个“唯手熟尔”。谢绫只要一想起来,他这一双风流眼中不知瞧过多少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久久被她封在心底的不快便都开了闸似的倾泻出来。只要一想到他对她说的话做的事,他都对不知多少个女子说过做过,她潜意识里便不想理会他。

她越想越窝火,最后一扭头,便走了。

苏昱独自怔在原地。如今连调笑都调笑不得了,她的气性一日比一日高,脸色说变就变。他不过是搭了句话,便教她扭头不理人了。

重要的是,要怎么把她哄回来?

当夜,谢绫晚膳用的多,月上枝头时睡不着,想出去散步消食。

一出房门,便发现今日的天气真是奇特,明明大夏天的无风无雨闷热难耐,檐前却下起了雨。走近一瞧,星星点点飘落一瓣瓣粉白,下的还是花瓣雨。

她沿着她常散步的路径走在宫室之间,每处檐下都在下同样的雨。一忽儿是粉白,一忽儿是桃红,花香四溢,映着今夜独好的月色,仿佛漫步在蟾宫。

清风徐来,花瓣伴着芳香自她发间而过。烈烈夏日百花凋残,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娇嫩花瓣。

这条道走到后半程,便是九曲莲池。原本天黑了,池上的莲桥应是一片漆黑,此刻却是通明的。地下用小莲盏铺了夜明珠,柔和的光把脚下映得透亮。每一盏莲盏都熏了淡香,微风一过,池中的莲香飘来,清清淡淡的,与莲盏上的浅浅甜香揉在一块儿,沁人心脾。

莲桥尽头的小花亭里早已候着了一个人。

谢绫不情不愿,放慢了步伐向他走去。半日没理他,依旧有些余嗔。这些骗小女孩儿的招数,也不知他是哪学的。

苏昱自她发间取了瓣飘落时沾上的花瓣,浅笑着吟了句酸词:“果然是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谢绫没好气地挡去他的手,往回指了指仍在落着花雨的廊檐,故意不解风情似的:“说吧,今夜派了多少人爬屋顶?”从远处看,不仅她走过的那一段花落不止,整个别宫的宫室都在飘着瓣瓣桃花色,盛丽迷眼。

苏昱无所谓地坦白:“整个别宫的奴才都用上了,还向宫外招了不少临时的。”

“……幼稚。”劳民伤财,只图这一时的景致,又半点留不住。

她嘴上鄙弃,脸上却露出几分藏不住的笑意。

苏昱趁她没防备,自身后搂住她,环着她的纤腰共看莲池水波中映下的曼曼轻雨,鼻间盈满她沾了花露的发香,低声在她耳边絮道:“我全心地待你,都还怕不足够,怎么容得下别人?”

第59章

谢绫忽而安静了,缓缓回过身,面向他:“你怪我计较这些么?”

女子七出之条里便有一条为“妒”。善妒本就为人忌讳,何况她在意的还不是他如今的作为,而是没有遇到她之前的种种。前尘往事都已盖棺定论刻在已逝的光阴里了,她如今再计较起来,不但是和他过不去,也是跟自己过不去。

“我倒觉得,你心里腾给我的地方太少了,好不容易能让你有些计较的人事,我应当欢喜才是。”苏昱噙着笑,没有半分介怀的痕迹,反而故意笑道,“若是早知如此,当初邻国献上来的那些个美人,就不该充了舞姬……”

说着说着,谢绫果然变了脸色,挣出他的怀抱不理他了。

苏昱容色不改,无赖似的贴上去温言软语地讨好她。明知逞一时的口舌之快逗弄她会激怒她,完事之后只会花十倍百倍的时间来把她重新哄高兴,可他却乐此不疲,宁愿去花这十倍百倍的时间,也想看她闹别扭时的样子。

一直以来,他好像是一只离了主人的影子,千方百计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却如他所说的那样,担心她腾给他的地方太少。他说着不在意,但心里永远有一个地方空落落地透着风,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用这种方式填满他心里的那个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