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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归长安去(36)+番外

谢绫却突然出声阻止:“等等。”

苏昱回过头,惑然看着她。

谢绫向前一步靠近他他,迟疑了片刻,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印了个吻,蜻蜓点水似地,稍纵即逝。待他反应过来,她已然负手危立在他面前,神情泰然自若,让他一时分不清方才的那个浅吻是真是假。

可脸上……明明还残余着她唇上的温热。

她微微仰起脸,得意中带几分讥诮:“不是要我问你讨条件么?才这样就不肯了?”

他说由着欲念催使,那她脑海中回想起的那些画面……算不算欲念?

若是不算,那回想起那些画面的时候,心中莫名生起的如鬼魅般来去无踪又缠绕不休的悸动……又算不算欲念?

况且,也只有这个法子,能让她看到他微愣时的神情了。

那厢苏昱也回过了神,嗤然敛着袖衽,似不经意地问道:“滋味好么?”

“……”谢绫哑然,得胜的笑容尽僵在脸上,颜色煞是好看。果然要调戏这个脸皮厚如城墙的人,她还得多加修行。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入了魔障,才会有方才的举动。记忆里有了一次还不够,偏生还要第二次。

可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做起来是会上瘾的,对她尤甚。

当时她做了一次,却不知晓眼前人的身份,回想起来虽然离经叛道,却总有些缺憾。如今她知道了真相,再重演一回历史,才终于圆满了似的。

嗯……滋味不仅很好,而且很刺激。

※※※

灞水上柳絮纷飞,泊了三两画舫,零星灯火影影绰绰,蒙在石桥上。离朱雀街不过半里,官道上的喧嚣却尽数沉入水中,化作桨声。

谢绫听他说要用膳,没想到他却早已备好了这样一个别致的地方。

画舫上唯有他们二人,再并一个秦骁在外头掌舵,远处琴声隐约若现,近处水映烛光,粼粼中独得雅趣。

谢绫夸了两句,苏昱顺着她的话道:“寻常酒楼怕你瞧不上,只能别出心裁。”他浅浅地笑,手中替她满上杯盏,“在画舫上摆宴,这法子还是苏羡想的,少年时的习惯,没想到如今还用得上。”

他在燕国客居八年,也有短暂归乡的时候。他不愿久居在深墙之中,便和苏羡一同出来泛舟,后来每每回到故国,苏羡都会来这灞水之上给他接风洗尘。只是说是“每每”,八年里却也没有几次。

苏羡是硕亲王的本名,原是一年前朝堂上众人认定的江山之主,后来却功败垂成,退居幽州。两人是兄弟,却也是仇敌。可是听他这样描绘,却竟是手足情深,并无芥蒂。

他怎么会同她说这些话?谢绫有些错愕,试着开口:“不久后便是太后的千岁宴,硕亲王也该进京,到时候自然也能用上的。”

苏昱不置可否,却来了兴致,与她说了不少他们兄弟间的趣事。两人虽被朝政推向天各一方,可在他的叙述中,却像一对平常兄弟,兄友弟恭,偶尔也做些混账事。

谢绫平白无故放了苏修的鸽子,不仅不觉得忧心,反倒在船上吃好喝好,由着他漫天胡侃,好像这一夜的自在都是偷来的似的,浮生半日闲,怎不畅快。聊着趣事最易下酒,她听着笑着便多饮了几杯。酒劲上头,她兴致高涨,正见到船上备了把七弦琴,便要去弹。

酒兴之下潇洒肆意,琴音放达,声声沉入水中。

一曲终了,她才想起自己来此地的本意,酒喝多了便糊涂,声音也含含糊糊的,指着他问:“你还没有说呢,你到底为什么接近我?”

他却全无醉态,淡淡抿下一口,石破天惊的一句被他说得淡写轻描:“因为你曾是我夫人。”

谢绫迷迷瞪瞪的脑袋可算是清醒了。

他没有用妃子之类的形容。他说的是,夫人。

谢绫差点以为自己酒喝多了出现了幻听,脸上的诧异之色久久未消,显然吓得不轻:“你说什么?我是你的什么?”

苏昱平静地替她重复了一遍:“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我结发同牢的夫人。”

谢绫终于听清楚了,脑袋却不清楚。如果你突然遇到一个人,这个人说,你曾经嫁给过他,你该怎么办?

谢绫觉得,首要的任务是,去醒醒酒。

这个答案荒谬得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不是她的酒没醒,便是苏昱醉了她没发现。

但苏昱却用行动证明了他没醉,有条不紊地给她讲着故事:“八年前,我在燕国救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姑娘,她却告诉我,命不久矣的人是我。”他从怀里取出一张药方,那纸已然泛黄,看上去是个旧物,“你当初不是想知道,那个替我抑制秋水毒的神医是谁么?她便是这张药方的主人。”

他将药方展平了放在桌上,向她推来。

谢绫无意识地去看那药方上的字,虽然要稚气不少,但却赫然是她的笔迹,连书写的习惯都和她一模一样。

脑中像是被一记重雷击中了似的,轰然炸开,让她头疼欲裂。她不能置信,可却也有了半分的心思,觉得那是真的。她努力地回想,可是脑海里分明没有丝毫这段故事的踪迹。

无稽之谈!

谢绫抓起那张药方,寻找着笔迹中的破绽,嗫嚅着:“不可能……”这张药方已存在了八年,她八年前就遇到过他?可她一点都想不起来,连一点点的蛛丝马迹都没有。

八年前,正是她的记忆开始缺失的地方。师父说那三年她染了大疾,一直昏迷不醒,之奂也是这么说,谢氏上上下下的仆从都这么说。

那药方上的笔迹越是毫无破绽,她心中生出来的破绽便越是大,越是空。

他总是精于算计,每一次说出口的话多半都是假话。她总觉得这又是个精妙的算计,调查了她过去,编出这么个故事很简单,连笔迹都是可以仿的。她不懂鉴定字迹,八年前的笔迹与现在又差别甚大,看岔了也不是不可能。

她只是想不出来,他有什么理由,要编这样的故事骗她?

谢绫推开药方,笑出了声:“怎么可能?这样的玩笑开得太过了。”

外头却传来船桨拍水的声音,渐渐地近了。

有人向他们的船上吆喝,一声高过一声:“方才的琴声,可是自你们船上来的?”

秦骁本欲推拒,见那船上的人执著不去,不得不进船中禀报。

船中的气氛怪异得很。谢绫尴尬地撑了个笑,苏昱仅是沉默,一双眸子阴晴不定,黯然又深沉。她最是招架不住他这个样子,更加回避着他的目光不去看他,心里念着绝不可能绝不可能。

秦骁将来人的身份说与苏昱听,苏昱点了点头,便让那些人上船来。

来人有三。刘子珏,徐天祺,皆是江南世家子弟。另一位名叫容铎,未道明身份,只道是京中年轻子弟今夜多汇聚在四季居,他们几人却嫌所谓“状元宴”太过庸俗,来这灞水之上泛舟,正巧听到了这边传来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