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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归长安去(10)+番外

春深至浓,长乐坊外的海棠绽得酣醉。灯市未歇,蒙了红绡的灯面投出殷红的光,堂前堂后融尽海红春/色,嵌着坊中靡靡乐音,盛开至天明。

他在这一片融融朱光里站定,引来了不少女子含羞带怯的目光,半掩着团扇纷纷往这处侧目。

谢绫黑着的脸又难看了些,冷冷掷下一声:“进去吧。”

长乐坊的管事认得谢绫这个熟客,收了兰心呈上的帖子便恭恭敬敬迎了进去。苏昱温然含笑,一言不发地与谢绫并肩而行。一楼的宾客已来了不少人,谢绫所过之处收到不少暧昧目光,这才有些后悔,大摇大摆带着个男人一起来了,旁观者不知要生多少旖旎心思。

再则,那些个姑娘的小眼神儿都怎么了?长安城里的姑娘们已经旷达到见个男人就媚眼如丝的地步了么?谢绫淡淡瞥了眼身边笑靥如常的人,心中不免生了些暗恨——本小姐才是你的金主,你对别人卖笑倒卖得很起劲么。

她顿时有种银子都是白花的不满,铁着脸上了楼。

长乐坊的格局别致动人。一楼正中摆了舞池,辟出一个台子作拍卖场用,四周环了一方清池,汩汩水声和着乐声,水中零落几片花瓣,淡淡生香。二楼雅间环栏,轻歌燕舞俯赏间,独得三分清静。

雅间之间由纱幔相隔,别间的客人朦胧可见。谢绫寒气森森地坐定,一眼便看到了隔壁间的裴月,正勾着一双美目在她的方向流连。谢绫冷冷瞥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碍眼的闲杂人等,伸手去够桌上的酒壶。

手指刚勾上壶耳,酒壶却已落到了旁人的手中。

苏昱坐在她身侧,手中早已将酒壶换作了一把紫砂茶壶,为她斟茶。普洱清茶自壶嘴缓缓流淌,谢绫凉凉看着他持壶的手。

他确实有一双富家公子的手,掌心干净无茧,指节修长,唯有指腹处略粗糙,应是时常写字造成。纱布早已拆除,掌心的那一道狰狞伤疤横亘在这双本该调弄风月的手上,与其人甚不相符。

他将茶杯端在她面前,软言相劝:“烈酒伤身,这里的普洱品相尚佳,堪可入口。”

杯壁离她的唇不过毫厘,她就着他端着的茶杯抿了一口,双唇润了茶液,轻抿时唇齿留香。她却故意作出嫌弃的神情,皱起眉道:“我不爱喝茶。”

为他花了银子,刁难他两下似乎也不过分?谢绫淡定地望了望房梁,唔,谁让他自己撞了上来,给她机会借题发挥。

哪知苏昱收回手,自己抿了一口,道:“是凉了些。再泡一壶约莫会好些。”

谢绫眼皮微微跳了跳。

她耐着性子撑了一臂,侧身微笑:“若我偏要喝酒呢?”

“真这么想喝?”

“嗯。”

“没有别的办法?”

“有倒是有。”谢绫巧笑嫣然,颇具蝎尾之丽色,“要么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和家世?”

兰心站在身后疯狂地向苏昱递眼色,小姐笑成这个样子,绝对不是善茬哪!作为小姐的忠仆,人家只能帮到这里了!

苏昱洒然道:“家父早亡,家母遁入空门,无妻无子,唯我孤身一人,有何家世可言?”

看来他是打定主意隐瞒到底了。谢绫敛了笑容,淡淡然看着他。

“至于名字。”他垂眸一笑,“如今我连性命都在你手中,你赐我一个名字也无妨。”

谢绫细眉微凝:“你知不知道,隐瞒得越深,就越是容易触怒我?”连姓名都不肯透露,看来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是时候把话摊开了。

谢绫摆出一派温和神态,张弛有度间藏住杀机:“知道得太多的人呢,除了当死人,便只能当我的人。你若有诚意,就该抓住机会。”她话音一顿,沉下声道,“我谢绫不是什么耐心的人。”

她信佛,一向少作杀孽,何况此人勉强也算救过她一命,总不至恩将仇报。这一点投诚的机会,她还是愿意给的。

苏昱轻轻搁下茶杯,出神了会儿,仿佛在认真思考她的提议。良久,他缓缓道:“什么叫做你的……人?”

第八章 拍卖会(下)

“什么叫做你的……人?”

“就是我的手……”谢绫一个“下”字还没吐出来,手腕突然被他一带,整个人失去了重心,往前扑去。

苏昱用自己当垫子接住了她,他抓着她的手绕过他的肩膀,揽住她的腰,任她像一只大猫一般趴在他身上。他的声音轻得只足够她一个人听清,语气竟有些责怪:“你就这么信任一个来历不明的人,随随便便就想把他放在身边?”

谢绫挣脱不出来,便任由他用这个姿势抱着,抬起头凝视他的眼睛:“你若想为非作歹,何必要救我。”

苏昱的气息拂在她耳边,带着丝隐隐约约的笑意:“那你觉得,这样可算是为非作歹?”搂在她腰上的手又箍得紧了紧,有意无意地提醒着她。

谢绫立时一僵,感慨登徒子里也分三六九等,有些人调戏起姑娘来还能调戏得这么义正言辞,让她有种不被他调戏都很造孽的幻觉。

对待不要脸的人唯一的方法,就是比他还不要脸。谢绫深谙此道,淡定地扯了扯面皮,呵呵笑道:“无所谓。”

眼前的脸庞越靠越近,动作缓慢得像是一种煎熬,检验着她言语的真实性。

谢绫不避不躲,睁着眼睛与他四目相对,认真道:“其实我挺喜欢你的。你要真这么想当我的男宠,我可以考虑收了你。”

躲在角落里的兰心悄悄回头看了眼这幅少儿不宜的画面:小姐你是个女子哪!这么邪魅狷狂真的好吗……

苏昱突然一顿,眼底的调笑之色一洗而空:“哦?”她对待男人的态度,就是如此轻率的么。

他的力道一松,谢绫得获自由,坐回了原处。她理了理衣裙,漫不经心地摊开手:“我觉得你长得不错。”寻欢作乐么,那么认真做什么?

她仔细盘算了下,就算他答应当她的手下,她也不知该给他安排个什么差事。总不能让他无所事事地住在宜漱居,由她白养着他吧?

这么看来,收个男宠这件事,一来论容色,他尚属过关,不让她讨厌,二来又顺了他的心意。既报了她总是被无故占便宜的一箭之仇,又能解决此人不知该杀还是该留的难题,岂不一举两得。

谢绫的人生哲理,便是:倘若你被人占了便宜,要么对他赶尽杀绝,要么就要把事实变成“是她主动让他占便宜,和他没有关系”。

苏昱不知她心中的这些诡异念头,沉默了半晌,忽然嗤笑一声:“真这么喜欢我啊。”他侧过脸,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那来亲一个。”

“……”谢绫面无表情地凑近,再凑近,用嘴唇在他的脸颊上轻碰了一下,冷冷道,“要不要再来两下?”

她舔了舔唇上的滋味,唔,适应一下这个身份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嘛。

果然没有她谢绫做不到的事情。

苏昱把下巴搁上她肩窝,嘴角轻弯,在她颈上轻轻擦过,带起微凉的酥/痒,连声音都晕着笑意:“你想来几下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