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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老王(尼罗河系列三)(11)

眼看着他想撑起身子,展琳忙奔过去扶住他,往他背后加了一个垫子:“今天气色不错。”

他笑了:“展警官什么时候也学会看什么人说什么样的话了?”

“能嘲弄我说明你暂时还死不了。”

“呵呵……刻薄……咳咳……咳……”一阵咳嗽,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风很大,有点透不过气来了,琳……”

“对不起!”恍然意识到自己有多傻,竟拿自己这样健康的呼吸道比较他的。慌忙站起身拉拢窗帘,转身看向俄塞利斯时,他已经停止了咳嗽,有些乏力地蜷缩在榻上。她一阵后悔:“……我本来想给房间通通风的……”

摆摆手,试图挥去展琳的不安,他的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没事。”

“怎么病得这样厉害,什么病?”初次在这里见到他时,虽然看上去苍白消瘦,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孱弱。

“不是病。”

“少来,都咳成这样还说不是病,整个肺……”“肺痨”这两个字已经滚在舌头尖了,硬生生被展琳吞了下去。将他额前的发丝掠开,轻轻叹了口气:“不是病,又是什么?”

俄塞利斯不语,微侧着头,对着展琳手边一只精致的托座方向。托座上放着不少瓶瓶罐罐,阳光撒在里面,平静的水光折射出凝固的碎金。

展琳忽然觉得其中一只陶罐里的水轻轻晃动起来,不知道是因为风,还是自己的错觉。

不出片刻,那晃动得越来越明显的水波彻底推翻了展琳认为那是自己错觉的想法。身子朝后微仰,她有些惊愕地望着眼前这只在一片纹丝不动的瓶罐间,逐渐如筛子般剧烈抖动起来的罐子:“俄……”

话还未来得及出口,那只罐子在最后一阵疯狂的颤动后,“乒!”地一声当着展琳的面炸得四分五裂。碎片炸开的走势是朝上的,正如从里面喷射而出的水花,笔直成一道直线,不偏不倚射在了陶罐上方一尊雕塑伸出的手掌上。

而隔着几毫米的距离,四周那些瓶瓶罐罐包括展琳的身上,却连一点水珠、一粒碎屑都没有沾到。

愕然,展琳的脸色不自觉有些隐隐发白。眼前的那幕情形,极短,却诡异到她无法用任何合理的逻辑去解释这幕不可思议的景像。张了张口,一时间,她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琳,这就是我的病。”

“什么……”脑子一片空白,她依旧不明白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抹浅笑在俄塞利斯的嘴角缓缓绽开,对着沾满了碎屑和水渍的雕像抬手一招,那些牢牢黏在雕像上的碎粒顷刻间如下雨般,淅淅沥沥跌落到托座光洁的大理石表面上:“一些不该得到的东西,一旦得到多少,必然相应的会失去多少。这就是我的病,它叫等价交换。”

“你的意思……你……在用自己的生命力去交换这种特异功能?!”

“差不多就是这样。”

“为什么?”

“这由不得我,一些东西是出生时就注定好了的。”

“不能拒绝?”

“你能拒绝自己的出生吗?”

“那不就是天生的异能?”

“天生的,等价交换而来的异能。”

“不明白……”

“有些事,不用想得太明白。”他笑,笑容有点苍白。

“聊得很开心?”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淡淡的,来自身后。音调不高,却有效地让展琳原本有些混乱的大脑暂时冷静了下来。

回头望向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站在自己身后的法老王,而他径自走到自己哥哥身边,在空出来的地方坐下:“你今天的话太多了。”

“要去孟菲斯了,所以想和小朋友聊聊。”

展琳无语。

“那我让她和你一起去孟菲斯。”

眉头轻轻一蹙,俄塞利斯原本闭着的眼蓦地睁开:“不!她得留在底比斯,留在……”胸腔里猛地爆发出一串咳嗽,惊住了奥拉西斯,亦乱了展琳的手脚。

正想回头叫外面随时等候吩咐的医生进来,却被俄塞利斯冰冷的手一把拉住:“琳,我没事。”

她站住了脚步,看了看他,又望了望奥拉西斯。那年轻的法老目光依旧安静,伸出手臂作为他哥哥探出身的依靠,却并没有阻止他的动作:“俄塞利斯,去让人来看看比较……”

“不用了。琳,出去一下好吗?”松开手,他无力地靠在奥拉西斯的腿上:“我要和王说几句话。”

“……好。”迟疑了一下,展琳离开这对兄弟,转身朝门外走去。

从俄塞利斯寝宫出来,沿走廊两个左转再一个右转弯之后,是一个室内人造湖。

一道长廊由门口直达湖中心,两米宽的样子。湖中心有个人工环状的岛,错落布列着几条凳子和植物,雕工精致的狮头探出岛外,朝湖里缓缓喷洒着地底的甘泉。

有时候展琳会推着俄塞利斯上这里转转,外面风沙大,这里干净的空气比较适合他。而此时这里一片死寂,没有人,除了水花洒落在湖里的声响,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

她沿着长廊慢慢走着,廊下清晰地投着她的倒影,一袭当地人的衣裙,看上去还有点淑女。她蹲下身对着水面照了照,来这里这么长时间,黑色的头发都长出来了,虽然这里也有专为假发使用的染剂,她可不敢随便拿自己的头皮去冒险……算了吧,继续待下去,迟早要回复本来面目的。琢磨着,拨了拨头发,让那点黑同周围的暗红混在一起,看上去更自然一些。

忽然身后多出一道视线,透过她的发丝,无声无息地注视着她对着水面东照西看的脸。

眼神微微一闪,她望着水里那双安静的眸子,不语。

“他要去孟菲斯了。”他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我听说了。”

“他让我转告你,他会在那里留意一下你感兴趣的东西。”

展琳看了他一眼。

“我有点好奇,你感兴趣的东西是什么,让他病成这样还念念不忘。”

“没什么,跟他说不用考虑我的事,让他先养好自己的病。”

“琳,”侧眸,他看了看她,“你在对谁说话?”

一怔,随即意识到什么,她低下头,将目光移向波光潋滟的湖面:“抱歉。”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展琳一愣。

回过头,却正好落入奥拉西斯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中,那目光很平静,却没有一丝温度:“你的眼睛在说:我都道歉了,你还想要我怎样?”

展琳不语,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此刻似乎有点陌生的眼神。

“你的眼里写着桀骜和不屑,琳,在你面对我,以及我整个凯姆?特的时候。”

“我……”

“你曾经生活在一个比我凯姆?特的军事强大无数倍的国家,从你使用的武器可以看得出来。”

“这其实……

“以致虽然你在我面前低头,却依旧盛气凌人。正如我的使者,在面对那些小国时的隐在眸子里的跋扈。”

沉默。

“你的眼睛很容易泄露你的心,”抬手,在她目光沉淀在自己眼中的时候,轻轻托起她的下颌,“虽然平时你看上去那样安静而谦逊。”

“你在挑衅我,奥拉西斯。”

不语,他看着她的眼睛。

“不然你倒说说我到底应该怎样,在你的国家,在你面前?”

笑,看着她的嘴唇因他的举动而微微抿起。愠怒起来的前兆,不知道她对此是否有所自识:“你的眼睛里有一只兽。”

嘴角牵了牵,不作声。

“每次当你恭顺地称呼我王的时候,那只兽在里面睨着眼朝我讥笑。而每次当我用我的王权压制你不知不觉流露出的不驯时,那只兽会在里面龇牙咧嘴地冲我咆哮……这感觉很不好……”

一扭头甩开他的手,目光对着水面。

他忽然笑了,嘴角微扬,抬起手,轻轻拂过她微乱的发丝:“我们过去真的没见过吗,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