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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9)

作者: 花月鹄 阅读记录

那猫儿吓得缩脖一紧,扭着身子四肢乱舞,想挣却挣挣不开,甚至连扣在颈后的手都抓不着,急得“嗷嗷”直叫。

姜漓只觉那手仿佛也捏住自己的脖子,气息一滞,满心欢喜憧憬都随着笑容僵在了脸上。

很快,那猫儿就停止了反抗,腿脚一抽一抽,异色的双瞳因为恐惧几乎充满了眼眶,正望着她求救。

“别弄伤它了,给我吧。”

她刚伸出手,猫便从擦指而过,让她抱了空,跟着就被那只大手塞进了桌上的竹笼里。

铁销“啪嚓”落扣,将笼门锁闭,吓炸了毛的猫兀自还在瑟瑟发抖。

裴玄思扑了扑手,侧眸斜觑:“给你?怎么,该不会以为这猫是送你的吧?”

冷然带笑的讥讽像把刀,毫不留情地戳破了自圆自编的美梦。

姜漓“嗡”的一阵耳鸣,俏脸瞬间变得苍白如纸,没有了半点血色。

裴玄思回过身,走近一步,俯下头,玩味地看着她被揭穿心思后的窘迫和失落。

“说中了,是不是?”

姜漓低眸木着脸,不由自主地向后退。

就在刚刚,她还是满怀期许走进来的,可现在,她只想逃,躲到别人看不到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裴玄思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继续一步步逼近。

她脚下乱起来,没留神后面路已经到头了,一下子撞在墙上,只震得背心生疼。

下一瞬,他骨节分明的手按到墙上,挡住了她最后的退路。

姜漓痛哼一声,不由也激起了怒气,咬着唇瞪了回去。

那张深印在心里的俊脸近在眼前,竟是一片和颜悦色,独有的男子气息混着锦袍上淡淡的薄荷味儿,让眼底那丝戏谑更显得格外凉薄。

裴玄思嘁声轻笑,几乎挨到鼻息可闻的距离,偏着头左右打量她。

“阿漓,见不到我的日子,很难熬吧?”

姜漓浑身一震,连鬓边的发根都在颤。

若算上之前分别的日子,这是他十年多来第一次如此亲昵的叫自己,尽管期待过无数次,但却从料到他会是在这种情形之下,用这种口气说出来。

她心里针刺似的疼,蓦地里生出一股力气,死命去推挡在身旁的手臂,可还没等使出力气,纤细的手腕就被牢牢扣住。

“想去哪?”

裴玄思眼底的笑意丝毫不减,饶有兴味地倾身俯得更近:“喜欢这猫,就求我,说一句‘想要’,我便把它给你,怎么样?”

姜漓身子不由一僵,还在奋力挣扎的手臂立时虚软了下来,直愣愣地看着他。

眼前这个人是他的结发夫君,也从小到大除父母外最亲近的人。

她倾慕他,爱着他,全心全意,没有一丝保留,要的不过只是简单的夫妻恩爱,或者哪怕只是他能在心里些许念着自己就好。

可他,不光把这点小小的希望扯烂,撕碎,还要把她踩在脚下,毫不留情地折辱……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裴玄思满意地看着那双美眸中的光暗淡下去,变得散乱无神,又渐渐被涌出的泪水淹没。

“怎么,不想要?那也罢。”

他蹙起眉,无趣似的啧唇摇了摇头,松开手,从桌子拎起装猫的竹笼,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

深青色的袍角消失在门口,很快,脚步声也听不到了。

姜漓胸中空空的,那颗心虚无着落,眼睑却胀得生疼,泪水终于顺着冰凉的脸颊滑下来。

她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提不起一点力气,人顺着墙软倒在地上,把脸埋进膝头里。

“娘子,娘子……”

迎儿在梯廊里叫了两声,就从条门外探进头来,搭眼瞧见自家小主人的模样,登时吓了一跳,慌不迭地奔过来。

“娘子怎么坐在这里,出什么事了?”

她慌手慌脚地去扶她,期初以为是昨天那症状还没好,余光扫见桌上空空的,连竹笼子也不见了,当即就明白过来,咬牙呸了一声:“就这会子工夫,姓裴的居然又欺负你,连猫都拿走了,奴婢就说么,他根本不是好人!”

一边嘴里骂着,一边小心扶她到椅子那坐下。

姜漓怔怔的,脸上茫然没有一丝表情。

迎儿瞧着难受,眼圈儿也红了,噘嘴吸着鼻子拿巾帕给她抹泪:“娘子,你别难过,要是伤了身子可怎么好?唉,这样下去指不定还得遭多少罪,依我说,不如……咱们寻个法子回京里去吧。”

回京城?

父母早已不在了,家也不再是家,回去又能如何?

除非是犯了七出之条,被赶出去,又或者舍却这段姻缘,从此一刀两断。

难道,自己和裴玄思的缘分就只能如此了么?

姜漓漠着眼,轻声叹了口气:“你去,叫人备车。”

这回轮到迎儿一愣,讶然望着她:“娘子现在就要走,这么快?”

“去甘泉寺。”

甘泉寺在颍川西南。

虽说是城外,但因为挨着河运水道,商旅往来不绝,百余年间埠头一带渐渐繁荣起来,方圆里许茶楼酒肆林立,俨然一座市镇。

然而,只是一座山门,几道灰瓦黄墙相隔,寺内却一派清静,禅院里种遍了香花郁树,居然连声蝉鸣都听不到。

召集僧人做午课的钟磬敲过三遍,正殿里便响起靡靡的梵音,悠悠扬扬飘进西边的往生殿。

姜漓先头那遍《地藏经》刚诵完,又就这势头阖眸念起《无量寿经》。

日光融融,从旁边的窄窗透进来,倾洒在她身上。

那张清丽的俏脸已经不见泪痕,但仍然没什么血色,光致致的被这么烘然一映,恍惚像笼上一层超脱尘世的莹色。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经文诵完,她搁下犍槌,从迎儿手里接过香油,在等灯前添满,便愣愣地对着父母的往生牌位出神。

嫁进裴家之后,为了能时常祭奠,她便把父母牌位寄放在这座千年古刹里,由僧人每月初一十五做法事超度,自己则不时带些香火供奉来看一看。

尤其是心绪不佳的时候。

她是家里的独女,母亲早亡之后,父亲也没再续弦,两个人相依为命,就这么清清淡淡的过来了,直到三年前,父亲也因一场重病撒手而去。

临终时,父亲流泪说姜家亏欠裴家太多,嘱咐她不管将来什么情形,丧期一过便如约嫁去裴家。

婚约不是什么秘密,姜漓早就知道,可亏欠裴家这话却是头一次听到。

当时只顾着伤心,她没问其中的内情,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等她进了裴家,面对那些冷眼刁难,父亲的话便又在耳边萦绕。

她再傻也能想出,一切因此而起。

可姜家究竟如何亏欠了裴家?她半点也不知道,父亲已不在了,难道让她亲口去问裴玄思么?

姜漓想不出会是什么结果,但或许也只有这个法子了,不然她和他之间便是个永远解不开的死局。

正在出神之际,背后忽然传来细簇的响动。

那声音很轻,在一片宁寂中听起来极是清晰,像脚步,又像是衣袍的窸窣拂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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