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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85)

作者: 花月鹄 阅读记录

肖缙云听到这里,愕然不忍地嘬起牙:“他弃暗投明,有功于社稷,将来应该好好封赏才对,怎么能伤他性命,再夺他所爱呢?这不是正人君子所为,不成,不成。”

他连连摇头,却没发觉对面的人眼色已经颇为不耐。

“成大事者,岂可有妇人之仁?为了祖宗基业,为了故太子殿下,更为了千秋万世的太平,世子必须当机立断,绝不能有半点犹豫,让十年前那场惨剧再重演一次!”

肖缙云只是摇头不语,也不知道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好半晌才倏然抬头:“罢了,别的话以后再说,我现在不想听,你们哄我哄了这半天,到头来还不是肯说她的下落,那……那传封信总成吧。”

他说着便不管不顾的起身回到书案前,开始奋笔疾书。

那两人见他还是满心迷恋,全然只顾眼前,刚才费了半天劲,几乎成了对牛弹琴,不由面色铁青。

可又坏了他的心气,又使性子闹起来,弄得不可收拾,只好冷眼袖手站在一旁,等他洋洋洒洒的写完,才拿了信翻窗而去。

悄悄走出厢舍,风声陡然劲烈起来,野兽咆哮般飕飕卷过耳畔。

先前一直没说话的人愤然哼道:“今晚你该瞧清楚了吧,世子这般软弱,又不知轻重的心性,将来怎么继位为君?以后天下又该什么样子?咱们苦熬这十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别再说了!”另外那人横眼一瞪,自己也喟然长叹,“就算是错,这条路也要走到底,否则不光对得起故太子的知遇之恩,更对不起咱们自己这十年光阴!”

说完吩咐对方留步守着,自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穿过前头那片林子,便是尽头的山崖,正要纵身跃下,蓦地里一股凉风斜刺里袭来。

他闪身避开这下偷袭,鼻中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腥气,脑中当即一阵晕眩,醒觉不妙的同时,赶忙摸出怀里那封信揉皱了,囫囵塞进嘴里。

一身紫袍的人影飞蹿到面前,鹰爪般的五指一把捏住脖颈,将他整个提在半空。

“你,你……你用毒……”

“呵,不错,这招本来要预备对付裴玄思的,今晚先拿你试试鲜。”

“深更半夜的,赶这么急,来,让本大将军瞧瞧,肖缙云让你送什么出去。”

薛邵廷冷笑着,拇指和食指向上捏住下颌,迫使那人张开嘴,跟着探进手去,将那封半截咽进喉咙里的信又提了出来。

第64章 芰荷香 阿漓,你不会是有喜了吧!

夜色渐去。

前院的法事道场终于散了, 整宿未停的鼓钹诵经忏声沉寂下来。

寒风鼓荡着接连成片的旌幡、白绫,再将抛撒的纸钱漫天卷起,纷扬如雪般随风飘向后院。

天色将明未明, 檐头下那串应景的白皮风灯倒先熄了。

隔门的厅内,供桌上的长明灯已经快到油尽的时候, 四下里一时比夜间还显得昏暗。

姜漓跪在火盆边的蒲团上, 双手合十,泥塑般纹丝不动, 只有口唇微微开合,默声念诵着经文。

灯芯渐渐低垂, 像时候久了也疲惫难支, 火苗散映着昏黄的光, 将她光致洁白的脸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韵,但仍旧看不出丝毫暖意来。

通廊里脚步声促促地响起。

很快,府里的老家院就跨过木槛从条门进来, 没等走到跟前就看到她眉心泛紫的红印子, 心下不忍的叹了口气, 打着躬低声劝道:“老奴叫人在前头预备了朝食, 少夫人多少用一些, 好去歇着吧。”

姜漓迟迟地睁开眼, 许是跪得久了, 人有些木讷,转眸看他的神情微显怔懵。

“几时了?”

“刚进辰时,天亮了,今日已经是第三天,少夫人要是再这么整夜整夜地守着,身子便真要熬坏了。”

老家院看着她疲惫无神的脸色, 咂嘴连连摇头,伸手就要来扶。

姜漓刚才静心诵经时还不觉得,现在却感到脑中那股昏沉劲越来越重,但还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什么大碍。

“超度最重心诚圆满,我这里还有小半部<地藏经>没诵完,若是缺省了便前功尽弃,对逝者也是大大的不敬,老家院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等稍时做完了这一课,自会去歇着。”

略顿了下,又吩咐道:“三天停灵之期要到了,明日大殓存枋是最要紧的事,我和你家公子都不能在旁露面,所以,还是只能辛苦你老来操持,别的不多说,千万别误了时辰就好。”

老家院塌腰应了声“是”,听她想得周到妥帖,事无巨细的交代,眼中不由泛起泪花:“老太君当初那般恶待……少夫人不光不记恨,还如此仁孝,真是……真是世上难找的菩萨心肠……”

姜漓有点听不得这样的称赞,微蹙了下眉,淡声打断他:“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我这么做,一来是先前答应了府上张二公子,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二来么……你家公子如今还在养伤,诸多事情若要亲自来甚是不便,我索性……嗯,暂时替一替他,也算还了上次相救的情了,绝没有别的意思。”

她一本正经,把理由摆得冠冕堂皇,面上让人听不出一点破绽。

那老家院毕竟迎来送往见惯了各式各样的人,察言观色,从那貌似沉定却又忐忑的眼神中,便知道多多少少有些言不由衷。

当下也不说破,又劝了几句,见她执意要有始有终,只好叹着气往长明灯里添足了酥油,然后恭恭敬敬地从条门退了出去。

姜漓重又阖上眼,继续默诵那部《地藏经》。

只念了几段,脑中昏沉的感觉就愈发显得重起来,到后来连那些熟印于心的经文都开始错乱起来。

她也知道自己这点精气神已到了极限,但还是强撑着把那半部经文念完,又在火盆里化了一提纸钱,才吃力地扶着供桌站起来,拖着步子迤迤从后门走出去。

大约是为了散香火气,内廊里的窗半敞着,晨间的风在狭窄的通道里拂掠,寒意逼人,透进袄子里,顷刻间上上下下传了个遍。

姜漓不由打了寒噤,只觉那股冷劲儿顺势窜入脑中,登时一阵晕眩,赶忙扶着墙稳住身子。

她隐隐觉得不妙,靠着墙自己把手搭在腕上,很快觉出脉象弦丝般又细又沉,是积劳过重,神气不足,又受了寒的症状。

这样子若再到外面见了风,十有八九真要大病一场,到时不光自己难受还徒惹麻烦。

寻思着还是叫人熬碗姜汤来驱寒,再写个方子调理。

姜漓只觉下唇干得发疼,有意无意将那股淡淡的咸腥抿进口中。

血的味道半点也不好,她懵懵然转过身,想回到厅里,却发现站了这一会儿,两条腿又沉又木,半晌才迈开步子。

脚下虚浮的像踩在软垫上,只能一点点向前挪,胸口不知堵噎什么东西,不住向上涌。

她扶着墙勉强走了几步,那股烦恶已经顶到了喉咙口,终于压制不住,张嘴就哕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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