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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74)

作者: 花月鹄 阅读记录

这是终于动气了吧?

她心里琢磨着,索性就躺在上面不动,由他去摆弄。

但片刻间,她就发现裴玄思非但没扯掉绳子,反而一道一道绕了回去,还把自己腰间的蹀躞带栓了个活扣,箍在上面。

怎么?不是要让她下来么?

姜漓暗暗吃惊,眼瞧着他在自己脚边忙活,每一下都极是用心。

什么时候他这么有忍性了?居然到这个地步也不生气,就像小时候一样,从来都是让着她,宠着她,怎么也不着恼。

这时裴玄思已经绑好绳带,又仔细检视了一遍,然后把旁边的云头榻拖过来,放在她身下,再扯条软褥铺在上面,给她垫脚用。

如此细心周到,让姜漓看得蹙眉,咬唇装作视而不见,淡声问:“我累了,你若没事,就走吧。”

“哦,还有件东西,得让你瞧瞧看如何。”

裴玄思仍是温然和煦的语气,脸上的笑也还是之前的样子,只有泛红的耳根显出刚才心潮澎湃,思绪万千。

他两步走近桌前,打开那只方匣子,转身捧着回来。

姜漓这回稍稍抬头,正眼望了下,见那红绸微陷的匣内露出半只瓷盏的身影,器型极是眼熟,赫然竟是一只乌金兔毫盏!

她浑身一震,猛地坐起来,却忘了那条帐幔稳不住劲,打了个晃人就往下倒。

“小心!”

裴玄思眼疾手快,一步跨过去扶住她,两人立时挨在了一起。

四目交投,呼吸相闻。

他俊美无俦的脸就在几乎不能再近的地方,深邃的眸中再没有沉暗的颜色,秋水如泓,澄澈至底。

姜漓有一霎的怔迟,随即别过目光,不轻不重地推开他,沿着双颊将要烧起的火烫,反身自顾自地从另一边踩着云头榻走下来。

裴玄思也有些发愣。

就在刚才那一刹,他从那张娇俏入骨的脸上,看到了太久不曾见过的羞赧,即便只是浅不可见的一丝,也足以让他心头怦动。

他不自禁地竟有些手颤,看她穿好鞋子走过来,便侧身让在一边,拉出绣墩,把匣子放回桌面上。

姜漓闷头从他身旁走过,倒也没客气,坐到绣墩上,目光移进匣子里。

那果然是父亲留下的兔毫盏,毕竟是视之如命的东西,上面细微的特征一眼就能看出来,绝不会认错,而且还是当初被裴玄思打碎的那只。

但现在,这只残碎的盏儿已经用复原成了完整的模样,上面横七竖八的裂缝还用金箔巧妙的簪补成一棵棵栩栩如生的翠竹,散碎的锔钉仿佛竹叶飘飞,配上瓷釉上原有的兔毫纹路,俨然竟是一幅意境清雅的竹林听雨图景。

她不由自主地把那只瓷盏拿了出来,托在手上端详。

虽说东西已不再是原样的,但现在这样又别具韵味,似乎浴火重生了一般,若是父亲泉下有知,应该也会稍稍安慰了吧。

裴玄思见她虽然不说话,但翻来覆去地看,却不肯放手,显然满意的,心里不由一宽,走近半步,明知故问道:“你瞧如何?虽说时候长了些,还好手上的工夫倒是没落下。”

姜漓听这口气有异,抬眸看了他一眼:“这盏是你修补的?”

裴玄思含笑回望,在她旁边坐下来,目光也转向那只兔毫盏。

“还是当年在北境牢城营里的事,那时候不知何时才能等来赦罪的圣旨,只觉日子遥遥无期,怕是半辈子都要耗在那里了,就算刑期到了,也不知将来怎样。”

他蓦然又说起那段往事,却不再痛心沉重,反而语气轻松,就好像再说一件趣闻。

“幸好在牢城营里遇到一个给管事当差的老囚,从前是做锔瓷活计的,后来在一起熟络了,便跟他学了几天门道,想着有朝一日出去了,能凭着这门手艺讨口饭吃,好歹不至饿死他乡。要是碰上些出手阔绰的,说不准还能攒些盘缠,一路回京里看看,唉……真要是那样,走街串巷被你瞧见,只怕也认不出我来了。”

姜漓心里越听越难受,不免也被他的话牵进了那场景。

彩霞如虹的黄昏,人潮汹涌的长街。

自己摇扇赏景,欣欣然行京城的天汉桥,跟一个衣衫褴褛的锔瓷匠擦肩而过。

等浑然不觉地走远时,他还站在人海里怅然落泪……

她清楚,亲手补好这只兔毫盏,就是他真心实意的认错。

而且,那场当年大祸并不是他的错,但却连累他受了整整十年的苦,又担负着裴家的希望一路熬到现在,的确太不容易。

可这真就是他们两个人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根由么?

她听到最后,终于什么也没说,默然把瓷盏搁在了一边。

裴玄思见她不置可否,但没把东西放进匣子里,也没有推回来,虽然说不上原谅,但至少接受了自己的诚意。

再加上刚才听他述说时抿着唇,眼波流转的样子,就知道她心有感触,只是不肯开口说出来罢了。

到底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听不得别人的苦。

更要紧的是,她非但没对自己忘情,反而还深着呢。

第56章 锦缠道 降旨赐婚

恍恍惚惚一夜, 又到了东方泛白的时候。

毕竟已到了入冬时节,朔风一大早便在呼号,外面的寒意可想而知。

好在卧房里早备下了熏笼, 红罗炭整宿烧着,这时候余热尚在, 倒也丝毫不觉得冷。

但姜漓却少有的不想起身, 靠在软垫上,愣愣地睁着眼。

隔着半透的轻纱, 能看到绑在两根立柱间的帐幔还悬在那里,无风自盈的悠然微晃着, 莫名显得孤零零的。

这些天, 她没再上去睡过, 但也没把它拆下来。

究竟为什么,自己都觉得奇怪。

或许是怕着了耳目,引人怀疑, 裴玄思也一直没有回来。

而她, 似乎也渐渐习惯了这种被“软禁”的日子。

若是闹起来, 对谁都不好, 不闹, 他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平平静静的, 反而相安无事。

姜漓很清楚,他这么做既有私念,也是真心要护着她。

但细想一想,其实不过是一厢情愿。

自己和裴玄思之间,早就不再是两个人的事,昌乐郡主处心积虑设下的圈套没有得逞, 会轻易善罢甘休么?

有些事根本不必思量就一清二楚。

昌乐郡主不会放过她,更不会放过他。

但照着裴玄思的脾气,大概只有等到被权势压得抬不起头的时候,才能放下这份执念,接受事实。

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

而那时候,等待自己的又将是什么命运?

思绪转到自己身上,就变得无法坦然,但也没那么沉重不堪。

毕竟只是个旧臣遗孤,皇权贵胄她是无力对抗的,但想随随便便就让她屈服,任人摆布,也不会那么容易。

姜漓一半发怔,一半盘算的呆了许久,终究还是躺不住了,披上袄子起身,刚撩纱幔,就瞥见妆台上摆了只不大不小的箱子。

这东西昨晚还没有,肯定是才放不久的,下面伺候的仆婢都知道规矩,断然不会不正经禀报就自行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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