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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5)

作者: 花月鹄 阅读记录

“祖母的意思是……”姜漓隐约听出些其中的苗头,心头的疑惑反而又深了几分。

“啧,这还能是什么意思?”

裴老太君皱眉撇着干瘪的嘴看她:“思儿跟你成亲的日子也不短了,之前他奉调进京不说,现在既然已经回来了,那还等个什么?早早生下孩儿,为裴家开枝散叶才是正本,听说城郊弘慈庵的送子观音特别灵验,我老婆子身子骨不济,去不了,干脆你自己跑一趟吧。”

第4章 弄花雨 他喜欢呆在暗处偷觑她

风渐渐小了,漫天昏黄依旧无休无止的四处漫张,整座城都像笼罩在夕阳暮色之下。

没有电闪雷鸣的预兆,大片黑云涌上来时,雨便悄然而至,而且一上来就是倾盆如注的气势,天地瞬间成了一片水淋淋的世界。

角楼的檐头下挂起了雨帘,风一裹就带着凉意,飞絮似的卷进来。

从这里居高临下的俯视,对面巷子中的三重院落一览无余。

裴玄思已经站了很久,眼看着挂有“裴”字风灯的马车停在门前,那个纤柔的背影被人搀扶下来,依然是恍惚失神的模样。

莫名的快感让他很是享受,照理说,再瞧下去已经没什么趣味。

然而,他却没有走。

或许是因为,他看到姜漓一个人又顶着风进了后院。

……

雨声响得躁人。

裴玄思凝立在那里,思绪悠然飘远,又好像一切都是昨天的事。

那时候,他还是会偷偷往酒缸里撒尿的年纪。

她更小,连话都说得不怎么伶俐,手上时时刻刻拿着蜜饯果脯,却总要和他一起玩。

那么大点的小丫头,谁耐烦让她老缠在身边?

他被烦得恼了,索性把她领到郊外,然后故意说去捉蝴蝶,哄她呆在那里等着。

原以为她不一会就该怕了,吓得越狠记得越深,从此再不敢跟着他。

谁知那丫头真就老老实实一直坐在树桩上等着,带来的零嘴吃完了,便揪朵山菊,一片片数着花瓣,始终不急也不闹。

最后,是他耐不住性子了,跑出来质问她为什么不害怕。

小丫头先是笑着摇头,很快小嘴一扁,抱住他放声大哭。

那天,他背着她走回城里时,她早已伏在他背上甜甜地睡着了。

从那以后,他落下个习惯,有意无意总喜欢呆在暗处,偷偷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直到十年前,命中注定的那天,他们天涯两隔。

……

细碎冰凉的触感不断崩打在脸上。

无论锦袍的前襟还是眼睫和眉毛间,都莹润着星星点点的晶莹。

裴玄思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避,也没有拿手抹拭,不知不觉,视线前盈起一层淡淡的朦胧。

许久,后院小厅的门开了,她从里面走出来,瞧着上去之前差不多,也没见受了大委屈的样子。

裴玄思注视着她走过夹道,来到前院,却没有上楼回房,反而一路出了府门,又坐上门口那辆车。

家奴催鞭策马,匆匆驶出了巷子,折个弯,径直奔往城门方向。

天色越来越暗。

街市各处陆续点起些灯来,虽然不算多,也不太亮,但终究让人觉出了那么一丝生气。

马车开出城门,那几点萤虫似的光渐渐望不到了。

姜漓怏怏地转后头,栓好竹帘下的挂绳。

天暗得吓人,其实才刚过午不久,看着竟像是行将入夜一般。

车厢里黑漆漆的,间或有风带着雨丝从窗缝卷进来,凉飕飕地刺在脸颊上。

她下意识地拉紧衣衫前襟,头却一阵阵地闷痛,跟喝急了烈酒似的。

莫非真是着了风了?

感觉又不大像,身上不冷,额头也不烫,纯粹只是头痛,而且似乎就是出门这一会才开始的。

她把头靠在竖柱上,抬手按着眉间的穴位。

“少夫人,前面水积得好深,把路陷了,咱们要绕绕道啦。”赶车的家奴在前面朗声打着招呼。

姜漓正难受得厉害,随口应了一声,拿手托着脑袋,眼角瞥向窗外。

雨实在太大,四下里果然泥水横流,朦胧间有座山矗立在前路远处,此刻雾气缭绕,只能隐约望见几处不起眼的屋檐。

那里就是弘慈庵。

尽管姜漓知道,裴家祖母突然对自己转变态度很是蹊跷,这样硬赶着让她去求子也着实不寻常,可她还是听话的来了。

至于理由,不能违逆长辈也好,身为人妇的本分也罢。

其实,她心里也存有这个念头,盼着裴家祖母真心接纳自己这个孙媳,更盼着能和裴玄思生儿育女,一家人亲亲爱爱,其乐融融……

剧烈的头痛把姜漓从畅想中生生拽了回来,不知不觉身子也越来越沉,手上竟然使不出力气。

马车在崎岖的路上来回摇晃,没一会工夫,她就撑不住了,昏昏沉沉地拍着木栏,叫家奴停车。

暴雨把她无力的声音完全淹没,连自己都听不到。

忽然一个颠簸,姜漓没坐稳,不由自主地滚倒在厢里,顿时天旋地转。

这时候,马车竟然停了下来。

意识渐渐模糊之际,她听到竹帘窣响,似乎有人从外面朝里窥视。

雨还在下,天色一片混沌,已经分不清是什么时候。

街上也跟宵禁后一样,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河边的埠头倒是零散停着几条船,时不时还有人探出头来张望。

一辆马车从漆黑的巷子里疾驰而出,沿着河边的青石路飞奔,转过石桥,停在埠头旁。

赶车的人坐在梆盘上没动,把马鞭卷了卷,然后虚甩出了三声空响。

很快,一个红衣绿裙,体态臃肿的半老妇人挑着灯笼,从最近的那艘棚船里钻出来,后面还跟着个撑伞的粗壮汉子。

两人下了船,迎面走到马车旁。

“裴府的?”那妇人挑着一对三角眼四处打量,显得小心翼翼。

“瞧不见么?”

赶车人拿鞭子顺手指向背后的前桅,上面挂的风灯没点亮,那个“裴”字却依旧十分醒目。

看出不假,那妇人翻了翻眼皮:“人呢?”

赶车人这才跳下来,抖一抖蓑衣上的雨水,撩开罩帷。

横挑的灯笼伸进去,照出那张昏迷不醒,却仍然清丽脱俗的脸。

那妇人两眼顿时亮了起来,掩着兴奋干咳一声:“好,人我收下了。”说着偏头示意,让身后的汉子把备好的银钱递过去。

赶车人验明无误,就由着他们把车里女子抬出去,然后一言不发,驾车就走。

船里两人刚把抬来的女子安放好,那妇人就拍手大笑:“原先还疑心小小一个都尉家的丫头能有几分模样,没曾想竟是极品货色,哈哈,老娘这两百贯钱花得可太值了!”

旁边的汉子涎着脸赔笑:“恭喜妈妈收了件宝,嘿,就凭这丫头的身段容貌,也不用如何打扮,只须换两件像样衣裳,每日往楼上一站,底下还不挤破了门送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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