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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45)

作者: 花月鹄 阅读记录

御赏的花红表里抬进府宅,回到内堂焚香致敬,换上大衫霞帔,翠玉翟冠,浑身上下的真红纻丝,五彩云绣,那股子富贵劲儿顿时就彰显出来了。

裴老太君不由喜极而泣,活了六十几年,福没多享,罪没少受,以为这辈子就这么着了,没曾想黄土埋到脖子的年纪,居然还能重新再当回命妇。

她对着镜子照来照去,里面的人依旧还能端出四平八稳的架势,可惜容颜已老,有点不成样子了,未免美中不足,感慨之下,不禁哭得更厉害了。

刘攸宁在边上帮着抹泪劝慰,目光却片刻也没离开过那身华贵的冠服。

裴老太君好不容易止住哭腔,瞥见她眼里藏都藏不住的艳羡,转笑道:“傻丫头,你嫁给思儿以后,等他官做大了,为朝廷立下功劳,不早晚都能穿上这身衣裳?”

“还说呢,表兄他理都不理我,每日都住在军衙里,连见一面都难,更别说娶我了。”

刘攸宁扭着身子撅起嘴,眼看也要掉下泪来。

“别急,反正姜漓那贱人已经不在了,等他心一淡,对你自然就不同了,天长日久,只要你肯下工夫,哪里会有不动心的男人?”

裴老太君正替她宽着心,就有仆婢快步进来道:“禀老太君,外面又来人了,听里宫里公公说,是潞王府的昌乐郡主。”

第34章 步虚词 三个女人一台戏

裴老太君急急忙忙整着头冠出来时, 外面果然有宫里的内侍抱臂端着膀子等候。

见人家神色已有些不耐烦了,她赶忙陪起笑脸迎上去见礼:“老身累公公久候,恕罪, 恕罪。”

那内侍略略拱了下手,眼皮半翻不翻地撇着嘴:“老太君如今是入了品级的诰命夫人, 做派自然是要讲的, 可也得分出个轻重缓急来,有些事万万颟顸不得。”

这话表面上是嫌她来得迟了, 但又云山雾罩,像在暗示什么。

裴老太君不禁惶恐起来, 赶忙请问:“老身愚钝, 还望公公赐教。”

“啧, 老太君难道连半点耳闻都没有?”

那内侍看她一脸懵懂相,嘴不由咂得更响:“看你老这样,八成还蒙在鼓里, 咱家直说了吧, 令孙裴将军这次能逢凶化吉, 从大理寺牢里平安无事地出来, 全是靠潞王殿下在朝中一力周旋, 再加上郡主到陛下面前说尽了好话, 才求到了赦免的圣旨。”

裴老太君听得一愣一愣。

她不是无知妇孺, 当然晓得大理寺监牢是九死一生的地方,本以为自家孙子这根独苗就此交代了,正起着寻死的心,不想他又被赦免出狱。

她狂喜之余,也不禁奇怪,想问个究竟吧, 自家孙子整日连家也不沾,又是那副死倔的脾气,压根想都不用想。

让府里这些下人去打听,纯粹只是瞎耽误工夫,一点信儿也问不出来。

直到今天,心里这个说不上是大是小的疙瘩才恍然解开。

潞王府是多大的脸面,一句话顶得过百十道奏疏,只要存心救人,还能有不成的么?

之前张怀还信誓旦旦说,是姜家那贱丫头苦苦求人的结果,亏了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打死没信这满嘴胡扯。

救人?

就凭她,能有这股能耐,这副好心?

她暗地里琢磨透彻了,只听那内侍又继续道:“其实令孙这次将反贼一网成擒,本来是为朝廷立了大功的,不想非但没官升三级,反倒还招来一场牢狱之灾。朝中那些明枪暗棒的事,咱家不便多说,老太君心知肚明就好。如今有潞王殿下和郡主保荐,自然雨过天晴了,只是为令孙加封官职,必然惹人非议,这不才拐个弯,赐还你老的诰命俸禄,以示恩宠。”

裴老太君“嗯”声不住点头,没口子地连连称谢,又试探着问:“郡主大驾光临,老身实在诚惶诚恐,不知公公可知道郡主此来……”

那内侍神神秘秘地眇着眼:“咱家不过一介宫奴而已,怎么能随便猜度主子的心思?老太君也不必慌,去见了就知道了。”

说着,侧身比手相请。

这高深莫测的,叫人摸不着头脑。

裴老太君心想潞王府既然肯救咱家孙子,这回也定然不会是坏事,心里有了底,赶忙道了谢,吩咐人领那内侍去偏厅奉茶打点。

自己这边迎出去,刚出门就看到那辆丈许高的车舆,黄金宝顶,真红垂帷,幨角上雕篆着五色彩翟,周围还有宫人、侍卫前呼后拥。

这皇家宗室的仪仗在门口一摆,光看气势就叫寻常人胆颤心慌。

裴老太君沿着迎旨时拿红稠铺好的路走过去,恭恭敬敬在车驾前大礼叩拜。

头才刚磕在地上,就听到一阵环佩叮咚,车驾上的人已经款款走下来。

“裴老太君年事已高,不必多礼。”

对方不等叩拜的礼数凑足了,就亲手去搀她。

裴老太君受宠若惊,抬眼看到那张艳色逼人的脸,配着一身织锦云绣的宫装,瞧着不禁更加忐忑。

“不敢劳郡主屈驾,这个……潞王殿下和郡主为愚孙奔走进言,让他重见天日,如今又保奏老身恢复了诰封,隆恩厚义,没齿难忘,老身这里拜谢了。”

徐允贞把她扶起来,含笑道:“裴将军人才出众,以后必然是国之栋梁,我知道是老太君一手将他抚养长大,区区封一个诰命而已,不是理所应当么?”

多少年没听过这么暖人心的话了,裴老太君感动不已,顿时热泪盈眶。

“郡主这般说,老身实在担当不起,这……一向不曾为潞王殿下和郡主效力,却蒙如此厚待,实在惭愧得紧。”

“老太君言重了,我父王最爱自比孟尝,礼贤下士,去年裴将军入京戍守时,就觉相见恨晚,况且……”

徐允贞说到这里,含羞似的抬手掩唇:“我与裴将军之间的交情……非同一般,自然不能眼瞧着他受冤屈,老太君千万不要如此客气。”

这话配上暧昧十足的眼神,任谁都能品出“非同一般”四个字背后的意思。

裴老太君从怔诧中转过弯儿来,立时心花怒放。

自家孙子总是推三阻四,瞧不上攸宁那丫头,起初还以为是放不下那个姜漓,没曾想,原来早就跟人家郡主暗中有情了。

可那小子老是一副臭脾气,不像知冷知热的人,真就能得到宗室贵女的垂青?

她兀自有些不大相信,寻思得趁机问个清楚,赶忙依着礼数把人让进门,一路请到后院内厅里。

徐允贞解了绉纱外氅,交给两个捧鎏金香毬的宫人,叫她们出去候着。

坐下后,见一个神色微带不善的半大丫头也跟了进来,偎在裴老太君身边,还显得十分亲近,

“这是……”

“哦,这是老身娘家的内侄孙女,年岁还小,不懂规矩,还望郡主恕罪。”

裴老太君说着,转向刘攸宁,严声道:“这丫头,怎么又把教你的礼数忘了?还不快正式拜见郡主?”

刘攸宁满心不愿意,可又不敢违逆,只好掩着那份委屈过去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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