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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44)

作者: 花月鹄 阅读记录

姜漓一时没管住迎儿, 见人真过来了,心下不禁忐忑。

她低着眸暗觑那人走近,见他一身素淡的生员襕衫,显然是书院里的学子,年纪大致与自己相仿,模样颇有几分清秀,一张本应白净的脸,此刻正通红过耳,臊眉耷眼的神色反倒有些好笑。

迎儿一直顶着那张凶巴巴的样子瞪眼,看他走近,便粗声审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偷看?若敢不说实话,这便拉你去见山长。”

被她这口气一吓,那书生眼中立时更慌了,赶忙打躬赔罪:“姐姐千万莫误会,在下方才……偶然经过,这个……不慎掉了书箱,不小心冲撞了这位娘子,嗯……实在是无心之失,还请原恕。”

这话听着倒是挺诚恳的,可如此赶巧的事,谁会轻易相信?

姜漓也正尴尬得不行,要说迎儿之前对“海”嚷嚷的那些话没叫他听见,纯粹是自欺欺人。

幸亏她自己还没来及喊出来,否则此刻真要难堪死了。

“我问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迎儿一双眼瞪得更圆,“再不老实交代,就到山长那里去说,非把你赶出岛去不可!”

那书生一脑门子汗,急得连连拱手:“我说,我说……在下肖缙云,方才确实不是存心窥伺,我……我前日才有幸在书院入籍,此事万万不能让山长知道……求娘子和这位姐姐高抬贵手,在下……在下一定感激不尽。”

他语无伦次,舌头都僵了,只听得迎儿忍俊不禁。

姜漓却觉“肖缙云”这个名字耳熟,隐约记得在哪里听过似的。

她暗地里扯了扯迎儿,脑中回思了一下,试探着道:“冒昧请问,这位公子可识得大理寺的肖寺卿,不知和他怎样称呼?”

听她这么问,肖缙云不由一惊,脸色也愈发窘迫,踌躇了一阵,终于不情愿地怯声开口回答:“不瞒娘子,肖寺卿正是家父……在下能来东阳书院实在不易,若为这件事被赶出去,我……我便没脸回家见他老人家了,求娘子……”

姜漓见自己真的没记错,心想既然是故人之子,之前还为裴玄思入狱的事登门托过情,如今请义父收他进书院是礼尚往来,就算以后山远路长,不再有什么来往,冲着从前的交情面子,也不宜把事情闹僵。

她温然笑了笑,略略回了一礼:“肖公子不必如此,一场误会而已,没什么大不了,请便吧。”

“这可真是……多谢姜家娘子宽宏大量,多谢,多谢!”肖缙云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长揖到地。

姜漓却听得眉间一蹙:“我并未自报家门,肖公子怎么知道我姓姜?”

迎儿“哦”声恍然大悟,脸又沉了下来,抬手指着他:“好你个坏胚,原来早就知道我家娘子的身份,定然是有意跟来偷看的,还在这里装模作样呢,不成,今日非把你交给山长处置不可!”

肖缙云刚才话一出口,也醒觉说漏了嘴,脸上颇不自然地望着姜漓。

“其实……上次娘子登门到寒舍,在下恰好在家,有幸识得芳容,只是不便相见,这个……确不是我有意隐瞒,更没有怀着什么念头存心偷看,还望娘子明鉴。”

这听着的确像是实话,但他看过来的眼神却分明不像什么念头都没有。

姜漓没想到一意为裴玄思疏通打点,还会惹出这种事来,想想也是恼人。

她已经有些厌了,无意再多说什么,正色回了两句场面话。

肖缙云赶紧谢过,眼神却恋恋不舍,告辞转身的时候,没留神鞋底一滑摔倒在地上,书箱里的东西又散了出来,有本书正好落在脚边。

姜漓有意无意垂了一眼,只见那封皮上的书名赫然竟是《十香云萝记》。

“哎呀,在下出丑,惹娘子见笑。”

肖缙云见她盯着脚边的书,眸色不善,刚淡下来的脸色,立时又红得犯紫,赶忙俯身拾起来。

“这……这是本神怪志略,嗯,里面讲些上古传说,山川异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姜漓蹙起眉,这书她虽然没见过,但凭着名字就能猜出是关于男女风月之事的东西。

好端端的一个读书人,心思居然半点也不清净,年岁不大就学起坏来了。

想想其父,虽说是势利了些,但对儿子却是竭尽所能的扶助,如今这样,真枉费了一番苦心。

眼见他慌不迭地把书藏进箱子里,忍不住劝道:“东阳书院让天下读书人趋之若鹜,规矩之严自然也不是寻常地方能比的,肖公子就算刚来,刻在先师殿里的训条总是看过的。既然要在这里习学,此类……不宜的闲书还是小心收好为妙,若像这样被人轻易瞧见了,只怕会辜负了令尊的期望。”

肖缙云脸色窘得更红,望她的目光似乎又透着委屈,张了张嘴,终于没再说什么,又行了一礼,怏怏地转身去了。

“嘻嘻,都说书呆子书呆子,这人果然傻得可以。”

看他走远,迎儿忍不住抿嘴笑出来。

姜漓正没好气,拿眼横着她埋怨:“都是你,没来由地瞎叫什么,我刚才若是真喊了,还不羞死人?”

“那怕什么,要不是奴婢那一嗓子,这书呆子还没准儿藏到什么时候呢。”

迎儿不以为意,掩口道:“这书院里的年轻俊俏的少年郎倒是不少,将来要是做了官,不准什么时候就飞黄腾达了,娘子不妨留点心,看看有没有入眼的。”

三句话不到,调儿就变了味。

姜漓被她气得直翻白眼,捶了一拳,啐道:“你这丫头怎么老往这上面琢磨?我看是发痴发昏头了,干脆哪天知会张怀一声,叫他把你接回去得了。”

两人闹了一阵,穿好鞋袜回到暂住的院子。

想起刚才被肖缙云窥视,姜漓总觉惴惴地定不下来,心想索性去找义父安排,不声不响换个住处,既顾全了面子,又免了烦恼。

她留迎儿在房里收拾,自己转去后山那座静斋。

往常这个时辰,秦阙都是雷打不动在房里修心静坐,可等她到时,静室里却没有人,问了仆厮才知道老早就去学宫恭迎圣旨了。

姜漓没赶上时候,心里不免有些闷,多嘴问了句:“知道是什么旨意么?”

那仆厮摇头想了想:“没听仔细,好像说是让东宫六率的什么薛大将军,来教授咱们书院的士子御、射之艺,看那意思怕是要呆一段日子了。”

九月晚秋。

重阳当日,天该亮时竟没见到太阳。

头天夜里大风骤起,漫天卷地,刮得鬼哭狼嚎,整座京城像要被吹翻了个儿,到这会子也没停。

意头像是不大好。

但裴府上下依旧张灯结彩的忙碌着,离宅子足有三里远就摆下幕次、香案,一见朝廷的宣旨的队伍来到,立刻放响鞭炮,礼乐齐鸣,阖府上下一起出来迎接。

裴老太君由婢女扶着走在最前面,迎着一众礼官跪拜,然后便有宫里的内侍当众宣读赐奉诰命夫人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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