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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39)

作者: 花月鹄 阅读记录

“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玄思冲口打断,眼中的杀意又浓炽起来。

“别忙动气,你且把话听完。”秦阙睨着他,儒雅的脸上凛然生威。

“不管是自己知道,还是被人告知,倘若他存着出卖裴家的念头,只管去告密即可,为什么却要冒着失手的危险亲自跑一趟?这不合常理,除非是为了更要紧的缘由。另外,当年故太子与当今圣上争位,是非曲折放下不说,但成王败寇,窝藏之罪等同谋反,照律法应该诛灭满门,但裴家却只被判了十年流刑,又是因为什么?还有一条,你又可曾仔细想过,裴太尉全心全意结交的兄弟,你小时候叫过无数次的姜伯伯,真就能是这种人么?”

裴玄思看他的目光像是不为所动,但眸色中的狂戾已经渐渐沉回眼底,只剩下先前那股倨傲不驯。

“我不是三岁孩童,是非对错,也不用阁下来教。”

毫不客气的回话倒没让秦阙不悦,唇边反而扬起笑:“看来你已有打算了,这便好,许多事终究要靠你自己去查实。”

他说着便撑手起身,缓步走向后堂。

“阿漓在这里一切无忧,不必担心,且让她过些安闲舒心的日子吧,你暂时别去打扰,等把你们两个之间的事都弄清了,想透了,再来见她。”

红日西垂,赤霞在水天相接处涌起。

迟重的天光漫进窗子,所到之处都被染上了一层融融的金韵。

炉火熊熊,丝丝缕缕的白气从锅盖边缘散逸出来,已经可以闻到那股鱼汤特有的鲜香。

姜漓把去皮洗净的鱼背肉放在砧板上,选了把柳叶刃的厨刀,从头斜斜剖开,由着手劲儿轻缓地由上到下,便切出薄薄的一片。

好久没做过鱼脍了,居然并没怎么生疏,运起刀来仍旧游刃有余,切出的鱼片似乎比从前还要纤薄匀称些。

看着盘中渐渐铺起那层晶莹粉润的颜色,唇角也不自禁漾起笑来。

锅内传出“咕、咕”的声响,白汽顶动着锅盖,大团大团不住涌出来。

姜漓伸手过去揭开,烘腾的热气裹着浓郁的鲜香涌出来,立时在不大的灶间弥漫开。

她那张俏脸也被熏得红扑扑的,闻着那股诱人的香气,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看看那锅鱼头汤已经炖出乳汁般的白色,便加入几块细嫩的清水豆腐,洒上香葱,掩上锅盖继续闷煮。

脚步声一沉一沉地挪到门口,迎儿提着满满两篮子菜蔬回来,刚进门就大赞好香,还没放下手上的东西,就急着朝桌上眇。

“啊,鱼脍、鱼丸、馄饨,锅里还有汤,一条鱼被娘子你整治出这么多花样来!”

“还有这个呢。”

姜漓捏了块炸得松脆酥香的鱼皮塞过去,看她嚼得眉开眼笑,自己也不由笑得畅快。

“我这里差不多了,不用帮手,稍时等汤煮好,再烧两个时令小菜就成,你先去备好酒,再到义父那里瞧瞧,若是没要紧的事,便请他老人家过来用饭。”

迎儿被勾起了馋虫,正寻摸着再拿点什么好吃的垫垫肚肠,让姜漓连催带哄的推了出去。

一番折腾,加上灶间熏煮的闷热,不知不觉身上居然出了汗,黏腻腻的有些难受。

灶里已经掩小了火,汤还要稍煮片刻,迎儿那丫头才刚走,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她索性打了盆水,把手脸都洗了,再解松腰间的暗结,将内外衣衫都袒开,拿湿手巾拧干了水,在胸腋间擦起来。

温水擦去黏腻的汗水,纵然没有风,也立时便觉浑身清凉多了。

她擦得欲罢不能,连换了三四盆水,里里外外都擦了个遍,这才心满意足。

刚要去把水倒了,瞥眼之际,忽然发觉一道长长的人影横在脚边。

姜漓惊得浑身一颤,慌忙揪紧衣衫掩住身子。

蓦地回过头,就见裴玄思负手站在门口,目光正颇带玩味地在自己身上凝视。

第30章 灼灼花 离开我?那可不成!

看清裴玄思那张脸的瞬间, 姜漓只觉天地陡然宁寂,身子也轰然坠落似的一沉。

这些天好不容易清静下来的心绪,刚刚这半日才重新体味到的悠闲自在, 都脆弱的像层糖衣,被那两道逼视的眸光轻易击碎, 顷刻间荡然无存。

她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会如此震惊。

没料到他会找到这岛上来, 还是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应该不是。

被这副阴鸷入骨的脾气吓到了么?

似乎也早应该见怪不怪了。

总之,她以为能将这个人抛诸脑后, 不再想念,可当他真的出现在眼前时, 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过往的爱恨交缠一股脑又涌上心头, 让她不知所措。

甚至有些畏惧。

姜漓生怕自己支持不住, 又回到从前断不开,舍不下的老路上,再让他以为有机可乘。

“你来有事么?”

她侧身整着衣衫, 目光就势从他脸上挪开。

平淡至极的语气第一次出自她的口中, 这回轮到裴玄思诧异了。

他不由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一刻不停牵着他心的女人。

那张光致致的俏脸上不再是离了魂似的愁云惨淡, 从容不迫的样儿的确跟之前不大相同, 但分不清是真的, 还是在故作轻松。

只不过才七八天的工夫, 人就转了性儿了?

他有点看不透这变化, 眸色转冷,跨过门槛走到旁边,故意垂眼看她衣裙不整的样子。

“又不是叫别人瞧见了。在我这个做夫君的面前,着急遮什么?”

几乎就在落眼之际,姜漓不着痕迹地倏然转身,走到桌前时已将身上大略拾掇利索, 舀了盆清水洗莲藕。

“你若没事,就别在这里扰我烧饭。”

这完全是不愿搭理,连看一眼都嫌多的意思。

裴玄思当然不会走,眸色愈沉,目光逡巡着桌上备好的菜肴,又到灶前揭开锅盖,闻了闻鱼汤的鲜香,故意嗤声笑出来。

“呵,花样不少啊,还真没看出你有这个本事,以前在家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对我这般尽心呢?”

“我做过的,你连正眼都没瞧,宁愿吃一碗新罗婢煮的粥。”

盆内撩水的轻响冲淡了话里的情绪,却化不开那份苦涩。

姜漓醒觉说得太过着意了,不由暗悔。

身后的裴玄思脑中打了个回旋,才想起“新罗婢”三个字的由来。

明明心里在意得要命,却装得真像若无其事一样。

他胸中积聚的那股子闷气疏解了些,快意地勾起唇角:“不过一点小事而已,你什么时候变得记仇了?憋着话就说出来,犯不着离家不回吧?”

“我写好的‘和离书’你也该看到了,上面都说得清清楚楚,以后裴府再不是我的家,我也绝不会回去。”

姜漓把洗好的莲藕摆上砧板,刮皮改刀。

“噔噔噔”的切击声中,藕片齐整整地倒向一边,每下都是一刀两断,毫不粘连。

裴玄思拂身一转,挨到近旁,乜眼垂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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